八日,霓裳坊的伙计过来请谢莹,说店里新出了几款紧俏的遮阳伞,让谢三小姐得空去瞧瞧,晚了便卖光了。
谢莹对今年的斗妍会格外上心?,这是她出嫁前的最后一次夺魁机会了,还是和心?爱的奚四郎一块参加呢。
当日下午她便带着贴身婢女前去挑选。
回来的路上天热,车夫把马车调往近路走,从?永昌坊附近的一条巷子经过。结果在拐弯处,谢莹掀开?帘子一看,竟然却?看到?了奚淮洛的身影。
男子高?挺身躯微俯,手牵着一个眼熟的女子站在一处私宅门前。
奚四郎一边帮她拂发?,脸上有?着叫谢莹生疏的薄鸷,却?兀自做出耐烦柔和的表情。问道:“端午到?现在几天了,萱儿的寒凉也该过去,可以考虑把那两?包药服下。这次的大夫乃是我格外仔细找寻的,不会有?甚么损伤。”
说来,这也算是奚淮洛比较小心?的一次了,到?底谬萱瘦弱,不可对她强硬。既有?点怜香惜玉的情意在,还怕强硬之下,万一惹出祸端来更?麻烦。
而?那女子,竟然却?是谢莹先前见过几次的宣威将军府谬萱!
谬萱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捂着少腹说:“洛郎再过短短几月,便要与谢府三小姐你侬我侬,鸳鸯百年了。我知你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却?忘不了你我的情分,奈何你们总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而?我却?不知如何自处。腹中骨肉是我和洛郎的结晶,多么希望它能在身体里留住呢。只寒凉刚过,又且是端午阳气最盛之时,母亲说此时若喝那些,唯恐身体承受不住,让我再等等。”
奚淮洛听得暗自冷笑,也怪自己,以为柔弱便是好哄的,结果人家竟然当真了。想着让他早点娶她,竟是漏服了避子药。
奚淮洛此时是诚心?娶谢莹的,这个谬萱虽暂时也舍不下,谁让怀上了?现在只能早早打发?了去!
解决了那块肉,或给她推一门还不错的亲事,算补偿了她便是。譬如林梓瑶与忠远伯府那弱恹恹的二公子。
奚淮洛纳着性子,温柔道:“越早服下,越能保护好你自个身体。乖,听话,我奚四娶谢莹委实无奈,奈何母亲安排的我无可反驳。但萱儿始终在我心?里,便我成亲了,也不会亏待于你的。”
谬萱脸上的潸然,仿佛已?经明白了,这个孩子一旦去掉,眼前隽朗男郎也就?如沙子一样漏出指缝了。
可若是不去掉,来日她又以何面目示人呢,只得抿唇点了点头。
眼看着两?人分开?走远,拐角处的马车里,明明是个炎热的天,谢莹的身子都仿佛冻成了冰块。
还是后来风吹动了耳环,她才恍然回过神?来。马车隐蔽,没被奚四郎当场发?现。也还好她惊愕得顿住了,没有?叫出声来。
说到?耳环,谢莹又想起了奚四用嘴唇含着,给自己挂上的那对翡翠如意。当时把谢莹感动不已?,却?万万没料到?,果然是谬萱的。难怪蹴鞠赛那日,裘二小姐争吵得寸步不让呢。
谢莹只觉胃里翻涌难忍,所幸出门戴的不是那一对,没能当场扯下来丢出去。
便留作?个物证。
回到?谢府后,她就?扑去闺房里大哭,嚷着必须要立刻退婚。
汤氏不晓得何事,过来盘问,谢莹一抽一泣地把事情经过都复述了一遍。又说如此龌龊之举,若是母亲再逼她嫁,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饿死算了。
汤氏自己两?个亲生闺女,谢芙和谢莹,加上老夫人收养的大小姐谢芸。谢莹虽不似谢芸、谢芙那般会来事,然胜在瞧着喜庆,看着踏实,才能让汉阳郡主一眼瞧见了就?钟意。
这本是让汤氏骄傲的一桩好事儿——
昔年谢老太傅偏心?二房老三,眼看着老三在御前得用,汤氏便想往太后那边能攀交得上,如此大房又有?爵位在身,总不至于落了下风。
这个时候,若与奚府退亲,就?相当于把奚府得罪了。想那汉阳郡主多么高?傲,何能容得下自个儿子被人退婚。
汤氏忙捂住谢莹的嘴巴,让她先待在房里别声张,又让自个大儿子谢宸出去打探一番,看是否真的属实。
结果可好,谢宸偏巧在正要去永昌坊的路上,却?临时发?现了奚四与光禄大夫家的小姐林梓瑶,两?辆马车先后往另一个巷子里去。
谢宸蹲守了半日,便确定了这奚四郎是个脚踏多条船的渣滓,不仅有?和谬萱,还有?个林梓瑶。
谢宸是大房长子,平素性格沉敛稳重,回来便好不愤慨。思想着,有?曾听说过奚四似乎风流倜傥,只当是传言,没想到?品行如此。
谢府德高?望崇,不论嫡庶,姐妹们都是一视同?仁、千金娇贵的,何能把嫡亲的二妹配给这样角色?
母亲便不舍得,做哥哥的也要把这桩亲退了去!
汤氏没得主意,闹到?了罗老夫人的上院里。
晌午时分,罗鸿烁谴走了闲散的仆从?,沉着脸端坐在正中的靠椅上。大房的三个公子和汤氏、大少夫人司马氏也都在。
谢莹因了心?里难受,寻到?魏妆的云麒院里哭诉,这件事魏妆便也算“间接”地晓得了。老夫人那边叫谢莹前去商议,谢莹就?把魏妆和谢蕊也都叫了来,哭啼啼地坐在下首的侧座上。
罗鸿烁皱着眉头,自个也是摇摆拿不定主意。那汉阳郡主气势颇盛,更?偏爱谢莹,前阵子刚送来一副上好的镯子,还把亲事的日子都已?敲定下来。
忽然退婚,两?家都没面子不说,谢府还得罪了奚府,变相地把大长公主也都开?罪了……可孙女是自己的,谢府更?加百年的世家门阀,门第清贵岂能破坏。
罗鸿烁看了眼谢莹,难得慢吞吞地说道:“退婚总是需要退的,明知是个这般不负责的人品,若还能把莹儿嫁去奚府,那是把姑娘把火坑里推,我们谢府做不出来,传出去也要让人戳掉脊梁骨。可这事儿,错原本不在我们,提出来却?是我们错了,怎么着都有?损门楣,奚府那边也不好开?口。大伙儿都别拘着,且说说看怎么办吧。”
汤氏是舍不得的,但也没办法舍不得,便憋着不说话。
谢莹一副生不如死地哭道:“若然如此,我便出家去算了,今后谢府少了我这个无足轻重的嫡小姐,我还能为你们念经祈祈福。”
哭得越发?伤心?落泪。
魏妆看她是真的坚定,便有?心?帮一把。
心?想,还得是谢三郎擅用手段,这件事是大房自己挑出来的,没把她掺和进去。
只斗妍会还有?十一日就?开?始了,最好在这之前把事情解决。
魏妆的花坊在斗妍会前两?日开?张,到?时正要趁官眷夫人们都在,好让自己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