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夫站在屋门口,不高兴的说:“急忙慌乱的做什么?不成气候的东西。”
“师傅,师傅有人往里闯。”
“什么人……”
“方大夫,打扰了,府里有急症。不得已,还请方大夫原谅。”
“耿大少爷,好说好说。不知府里那位主子……”
耿轻寒几步走过去,看一眼小伙计。方大夫一捋胡子说:“承儿,去忙吧。”
小伙计不满的看一眼耿轻寒,嘟着嘴走了。
“耿大少爷别在意,这是内侄,有些娇纵。”
“他挺好。”
耿轻寒靠近方大夫,低声说:“外面乱的很,当兵的对着学生和工人开枪,用棍棒驱散他们,许多人受伤了,我想请方大夫救治他们。”
方大夫抬起眼仔细看着耿轻寒,年轻人目光坚定清明,一脸正气。方大夫神色恍惚一下,粲然一笑说:“好,这就走。”
耿轻寒急忙说:“两处。”
方大夫侧目,耿轻寒低声说:“我让府里的人警醒着些,若有学生或工人跑过去就躲进府里,估计这会儿也有受伤的人躲进去。另外贫民区那边有许多工人受伤,所以请方大夫安排一名大夫去我府里。”
方大夫略一沉吟。
“我的大徒弟是稳妥之人,让他去耿府,我随你去那边。”
“谢谢方大夫。”
耿轻寒领着方大夫匆匆赶往贫民区,等待的人正焦急的来回踱步,见耿轻寒和方大夫的车刚一停下,二话不说过来。
“跟我走,这边。”
方大夫和耿轻寒跟着那人七拐八拐走进一座破旧的院落,郑恩站在院子里等着。看见他们进来,忙走上前说:“麻烦大夫了,有两位工友伤的很重。”
方大夫一听顾不上寒暄,马上去诊治伤者。耿轻寒没有跟进去,郑恩打发其他人跟着方大夫,给打个下手。自己依旧站在院子里,跟耿轻寒说话。
“谢谢耿大少爷!”
“事发突然,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如果我能早一点得知,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这不是你的错,耿大少爷能够这样做,我很钦佩。”
“郑先生言重了,他们尚不能解决温饱,为了国家都能至生死于度外,相比于他们,耿某深感惭愧。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当局这种做法的确让人心寒,枉顾国家利益,枉顾民族利益,丧心病狂的做法简直令人发指。”
耿轻寒抬头看看天空,低下头侧目看着郑恩。
“郑先生做的都是有意义的事情,耿某钦佩。日本人狼子野心,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政府,政府……”
“政府不作为,不反抗,一味地卑躬屈膝,这样下去,国将不日啊。”
“大清国那会儿闹革命,又是君主立宪,又是国民议会,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年,皇上也让他们赶走了,可是洋人越来越多,如今这北京城除了中国人没有特权,洋人和日本人都有特权。如此下去,这还是中国吗?”
“是啊,耿大少爷看的明白,看的清楚,可是政府里的当权者看不明白,看不清楚,他们还指望着让洋人和日本人帮他们撑腰呢。”
有些话题一旦提起就很沉重,面对如今的形势,国家积贫积弱,人民水深火热,当权着不惜铁腕,血腥镇压爱国运动,如此这般下去,国家存亡危在旦夕。过于沉重的话题让两人站在寒风中,叹息沉默。
许久,耿轻寒低声问:“如今这般,他们定不会手软,你们有什么打算?”
“联合社会各界人士,继续请愿。”
“若是他们继续血腥镇压呢?”
“牺牲是必然的,我们不怕牺牲,用这些牺牲,换取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值得。”
“用枪对付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工人,他们已经是流氓无赖的行为了,不能跟他们讲理了,这种方式显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会造成更大的牺牲。”
郑恩严肃的点点头说:“我已经把具体情况向组织汇报了,我们会调整一下。我们会跟国民党以及社会各界人士联合起来,绝不能让侵略者得逞。”
轻寒点点头。
“好,我支持,回去后我会辞去日本顾问助理的工作。”
“不,你不能辞去,我觉得耿大少爷如今这般就很好。”
耿轻寒认真的看着郑恩,郑恩迎着他的目光,双目炯炯有神,坚定的点点头。
低沉有力的说:“耿大少爷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学贯中西,必不会拘泥于形势。”
一道亮光划过,原本模糊的一些想法瞬间清晰。耿轻寒握住郑恩的手,两人的手有力的握在一起。
忙了一整天的轻寒,回到家时夜色已浓。府里静悄悄的,轻寒回到自己院子,竟然没看见石头。微微皱眉,也不知白日里府里收留的工友和学生们如何了?心里想着这事,四处看看,不见石头的影子,该不会还在忙吧?轻寒转身向外走去。
“寒哥你回来了。”
“嗯,今日可有人?”
“有,都是学生和工人,有一个受了重伤,多亏寒哥让大夫来了,不然怕是活不了。”
“都安排好了?”书荒啦书屋 .shuhuangsw.
“天黑后吃饱饭让他们走了,伤重的那个就在后院里。”
“有吃的吗?”
“我去厨房看看。”
轻寒一个人坐在屋里,想着白天的事情,不知不觉过了很久。外面响起脚步声,石头掀起帘子进来,轻寒就闻到一股子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轻寒看向石头身后。果不所料,槐花提着食盒跟在后面。
轻寒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槐花,小姑娘似乎又长大了。高挑纤细的身材,玲珑有致,掐腰小袄,一条黑油油的大辫子。轻寒的眼睛瞬间温柔,眉眼间的笑意荡漾开来。
槐花的笑容干净真诚。
“大少爷,我特意做了鸡丝面,趁热吃。”
槐花麻利的打开食盒,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鸡丝面,四小碟清淡的小菜,红红绿绿,一看就让人食欲大开。
轻寒顾不上客气,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此刻面对美食,也全然不顾自己翩翩公子的形象了,直接开吃。
三下五除二,一碗面就进了肚子,小菜也吃的七七八八。轻寒满足的停下筷子,摸摸自己撑得圆溜溜的肚子,感叹一声:“槐花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一碗面也做的如此美味。”
“只要大少爷喜欢,槐花天天都给大少爷做好吃的。”
轻寒笑了,回头看着手下不闲的槐花说:“天天吃面少爷我可不爱吃。”
槐花顺手把暖壶放进被子说:“吴大厨拿手菜我差不多全学会了。”
“几天不见,槐花越发能干了。”
“那是,吴大厨都夸我聪明呢,说什么悟性高呢。”
槐花从床边走过来,顺手把黑油油的大辫子甩在身后。灯光下,女孩子如瓷器般细腻白皙的小脸,精致如画的眉眼,轻寒一阵恍惚。
“这么聪明的姑娘爷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过来,让爷仔细瞧瞧这自卖自夸的姑娘。”
槐花一噘嘴说:“大少爷又逗我。”
女孩子特有的娇俏,让轻寒心神一荡。轻寒移开目光,说笑道:“怎么今儿好心这么晚还给爷做面了?”
槐花已经走到轻寒面前,离得很近,少女的清香扑面而来。轻寒甚至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孩子,心神不宁目光有些慌乱。
槐花跪在轻寒面前,仰头看着轻寒。目光里多了平时没有的东西,轻寒竟然刹那间就看出了。
“大少爷,你是好人。”
轻寒低头看着眼前漂亮的姑娘,口有些干。
“呦,才发现爷的好?”
“大少爷,你是好人,槐花一直都知道。”
轻寒想亲手扶起槐花,又觉不妥,尴尬间耳根一红,柔声说:“槐花,起来,地上凉。”
“大少爷,他们心里会一直记得大少爷的好。”
“爷要他们记得干啥?”
槐花灿烂的一笑,起身开心的说:“大少爷累了吧,哥哥去烧热水了,大少爷早些歇息。”
槐花手脚麻利的收拾桌上的碗筷,轻寒嘴角含笑,目光柔柔的看着窈窕的身影。
“大少爷,明儿早上想吃什么?”
轻寒想说只要槐花做的爷都喜欢,抬眼看看槐花纯净天真的眼睛,笑着说:“随意。”
槐花提着食盒,歪着脑袋认真的说:“我学了焦圈,太太说地道呢。”
“好,就焦圈。”
槐花走了,那条黑油油的大辫子一甩一甩,窈窕的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美如画。
轻寒一直盯着那道身影,直到那道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也不舍得收回目光。
“大少爷,热水得了。”
“石头,年前翠姨忙着帮你相看,可是看好了?”
石头挠挠头,嘻嘻一笑说:“没,爹说大少爷都没成亲呢,我不急。”
轻寒起身往外走。似乎很随意的问:“槐花也长大了。”
“嗯,我娘说妹子再不能耽误了,急着相看呢。”
轻寒心里一痛,脚步一顿,随又平复,轻声问:“可是有满意的?”
“没,如今世道乱,太太帮着掌眼,怕找上玉兰姐那样的人家。”
“是得仔细点,我记得好像相看一家,不知如何了?”
“那家大少爷不是说不好吗?我爹娘拒了。”
“槐花可是见过那家小子?”
“没有,妹子整天待在府里,上哪见去?”
轻寒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