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出后院,本来以为指挥使已经走了,没想到正厅院子里,围着一堆人,好像是在等她。
一袭整齐划一的黑色官服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如同夜色提前降临,无形中织就了一张庄重而威严的网。
她笑着俯身行礼,萧涷容看她腰上挂着的两个大包裹,头顶的双螺髻东倒西歪,有些滑稽的弯腰。
“木姑娘。”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要如何感谢我?”话语间,既有身为上位者的淡然,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木鸢卸下包袱,冲他无辜眨眼,眼神大胆又赤诚,竟让一向沉稳的萧涷容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木鸢伸拳放在他面前,摊开掌心。
萧涷容疑惑的看她,“什么都没有?”
木鸢歪头笑:“您看到的是什么?我就给您什么谢礼。”
萧涷容瞳孔荡开圈圈涟漪,绕进细嫩白皙的指尖,春风拂过心尖,他噗嗤一笑,他手下的人都频频偷看过来。
这一笑,瞬间打破了周遭沉闷的空气,让平日里沉稳内敛、眉宇间总锁着化不开忧愁的王爷,竟显露出几分少年独有的不羁与洒脱。
木鸢的目光,不偏不倚地与萧涷容那深邃的眼眸相遇,顿时,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寒冰般袭来,让她的心头猛地一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要是说,看到的是金山银山,你也能给我吗?”
木鸢压下心底的恐惧,努力的扯出来一个笑,“我努力。”
她抛去心中杂质,七分演技三分真情,眸中闪着泪光。
“不管指挥使大人看到的是什么?只要您说,小女一定拼尽全力去做,您是个善人,面冷但心里柔软。我知道您看得出,我是在利用您。”
“您不但没有揭穿我,还替我狠狠的出了口气,帮我脱身,我跟你无缘无故,您还愿意帮我。”
木鸢轻垂眼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她先是温婉地低下了头,姿态中透露出几分示弱与自省,随即话锋一转,言辞间满是对对方的赞赏,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小样这还不拿捏你,怎么说,她木鸢也是看了不少狗血言情剧的。
小小纯情戏码,不把他拿捏死。
萧涷容盯着她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看她眼里满是真挚,挑不出错处,幽幽的说了句,“柔软?”
“指挥使大人,您体恤战士,杀伐果断之下,仍保持柔软的心,光是凭借您亲自来到曲江县,送这一趟抚恤金,有民众闹事,您也只是叫人恐吓,可见...”
萧涷容悄然向前半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微妙的气息。他轻启薄唇,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仅在他们二人交织的呼吸间流淌:“可见,你真的很天真。”
木鸢低着头,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起来,她后背都冒冷汗了。
“是。”
萧涷容:“耍一些小聪明,就以为我愿意帮你。”
他怎么可能傻到看不出来,她在演戏,只不过他因为战死的士兵,存了出手帮助的想法。
木鸢吓得嘴都哆嗦:“没...有。”
眼前之人洞察一切,恐怖如斯,她现在真的有几分害怕了,能坐到指挥使的位置上,肯定是一刀一刀拼杀出来,不知道看过多少人心,不是靠她卖惨就能骗过的。
她还是低估了。
萧涷容拉开距离,居高临下的看她,“我平生最讨厌被人利用,你自作聪明的伪造放妻书,把我架在那里,替你隐瞒,放你离开。”
“有没有想过,你会不会触发我的怒火,死无葬身之地。”
木鸢低着头,颤抖着身体,倔强的仰头看他,“想过。”
缓缓弯腰,跪下。
木鸢自嘲,短短半天,就给面前这个指挥使下跪了两次,明明他也不过跟自己是同龄人,就因为他手握权利吗?
木鸢仰着头,因为恐惧迸发出无限的勇气,“指挥使您杀了我,我毫无怨言,我不该利用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可以死,但求您放过我娘。”
她早该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她的生死真的很容易,一句话或许就没了。
她该更谨慎,更强大。
她要给自己更多筹码。
努力爬到最高,她要活下去。
萧涷容的剑尖轻抵于她细腻的颈项之上,那冰凉的触感与她颈间温热的肌肤相斥,看着她倔强的小脸,如同他在府衙门前看到的大胆眺望一样。
拙劣,丑陋,她演的实在好笑。
但萧涷容还是愿意帮她一把,因为她骨子里的傲气伪装不了,跟他是一类人,错不了。
他凝视着那抹不屈的身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仿佛能从对方的每一寸骨血中读出同样的坚韧与傲骨。
两个人的眸子之间暗藏玄机。
萧涷容轻吐一个字,“丑。”
收剑转身离开了,留下跪在地上的木鸢愣在原地。
她茫然的摸了摸脸,丑吗?
等官府的人都走了,罗英娘扑过来,抱着她痛哭,嘴里不断说着,“娘,快要吓死了,我还以为指挥使要杀你!”
“没事,娘,现在已经很好了,指挥使帮了我们,日后定要重谢。”
木鸢抬手,冰凉的指尖,触摸上嘴唇,才感觉到丝丝回暖。
脖子上那股凉意,半天都散不去,她分明感受到了萧涷容,起了杀心,至少在他们对视的那几秒里。
萧涷容是想杀了自己的。
木鸢才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有了几分敬畏。
罗英娘看她失魂落魄,心里也难受,他们一行人刚出木府大门,就听见后面有人喊。
木鸢止步回头,看见是刚才躲在人群后面的木钰兰,她低着头东张西望的,一副非常着急的模样。
木鸢示意他们先离开,在府衙门口汇合。
木鸢站在墙角,木钰兰小跑过来,涨红着脸,“鸢姐姐,我有事要和你说。”
“你说。”
木钰兰低垂着头颅,细碎的发丝轻轻遮掩了她的眼帘,双唇微启,却似被风中的细沙轻轻绊住,半晌才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