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被选择之人

艾欧安听了这道黑暗中传出来的充满了邪性的声音，依旧嘴唇紧抿，不发一言，面无表情。

那黑暗中的言语仍在喋喋不休，瘆人的恶意无孔不入：

“翡翠之诫的创教者。”

“宗教裁决所的审判官。”

“邪祟阿什莫尔的走狗。”

“明明向往神的力量，却被神抛弃，最后只能向邪祟投诚的感觉，很痛苦吧？”

“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丑陋极了，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明翡翠石板是你发现的，石板却没有选择你，而是选择了那个孩子。”

“你的心脏，怕不是早就已经被嫉妒的火焰炙烤得千疮百孔了吧？哈哈哈哈……”

艾欧安忍无可忍，低沉出声：

“闭嘴。”

那个幽暗角落中的低语仍在继续，似乎以激怒和挑衅艾欧安为乐，时不时散发出扭曲而阴戾的尖声怪笑，诡异得很，

“那个孩子啊，明明是你忠心耿耿的追随者，却毫不知情地死在你的手下，真可怜~”

“如果不是那个叫做[西奥多]的孩子，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借到’石板的力量呢。”

“结果，你在将那个孩子所有的价值都榨干了之后，还要熬炼他的血肉，作为供养‘圣躯’的材料——”

“啧啧啧，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啊。跟我不相上下，我太欣赏你了。”

艾欧安似乎习惯了这个声音的挑衅，压抑着隐隐的怒火，咬牙道：

“如果你看不起我缔造的‘圣躯’，大可自行离去。或者，我即刻向阿什莫尔提议，将你‘剔除’。”

那个诡异的声音促狭尖笑，故作慌忙道：

“哎呀呀，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可是为了阿什莫尔大人献祭了一整个村子的人，包括自己的**呢，你要是将我剔除了，那我不就活不长了嘛！”

艾欧安冷哼了一声。

与他身体连接的一条条血肉触手猛地抖动了一下，又沉静下去。

……

艾欧安与那个声音的交谈，依旧在继续。

角落里，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西奥多，静静捧着发光的翡翠石板，默默关注着艾欧安与那个黑暗中的声音的交谈。

不论是如今这副怪异恐怖模样的艾欧安，还是他言语中透露的信息，都让西奥多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在这震撼之中，他已经彻底麻木。

然而，他隐约觉得，或许正是翡翠石片，带他回溯到曾经的时空之中。

这些画面，便是翡翠石片想要告诉他的事情。

于是，西奥多按压下心中连番的震惊与巨大的精神冲击，疯狂转动头脑。

试图收集和梳理清楚所有信息。

虽然艾欧安一向沉默寡言，但那个黑暗中喋喋不休的低语，却透露了不少的信息。

西奥多再联想起自己生前的经历，快就将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

艾欧安……也即加尔纳姆。

真实的身份，是另一座都城的贵族之子，在继承人之争中败下阵来，被上位的对手放逐，不得已离开家园。

他对力量的追求，以及对复仇的渴望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

偶然在一处古代遗迹中，艾欧安发现了翡翠石板的存在。

翡翠石板之上，镌刻着神之诫命，蕴含着古老神明的力量。

艾欧安痴迷于翡翠石板，却不得其门而入，无法参透石片的箴言，无法获取神明的力量。

因为，并不是谁都能解读石片，获取神明的馈赠。

唯有被翡翠石板选择之人，才能参悟神之诫命。

而艾欧安，并没有被翡翠石板选择。

彼时的他，早已被变得强大以及复仇的渴望炙烤得疯狂。

要他因此而放弃翡翠石板蕴含的强大力量，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后来，他被邪神阿什莫尔缠上。

那个时候，阿什莫尔因为元气大伤而蛰伏了起来。

阿什莫尔向他传授攫取翡翠石板力量的法诀。

代价便是献祭他的肉身，为阿什莫尔打造一具新的肉身根基，也即【圣躯】。

艾欧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从此，他沦为了阿什莫尔的侍奉。

那个黑暗中的低语，本体同样是阿什莫尔的侍奉之一。

不过早已彻底献祭了肉身，唯有神魂依附在艾欧安缔造的圣躯之上。

阿什莫尔让艾欧安去寻找那些被石板选择的人，让他们成为翡翠石板的信徒。

到时候，借由这些“信徒”，催生并导出翡翠石板的力量。

并以这股力量为能源，启动一座提前布置好的献祭仪式。

将所有信徒的肉身献祭成为打造成“圣躯”的养分。

这样一来，翡翠石板的力量，就得以留存在由信徒的血肉打造的圣躯之中。

最终，邪神可以获得复苏的圣躯。

而因为这圣躯是以艾欧安的肉身为根基，所以艾欧安也可以调用圣躯之中强大的力量。

以这股力量去复仇，不过区区小事。

艾欧安深知，这是邪神阿什莫尔的陷阱，一旦他答应成为阿什莫尔的侍奉，从此他将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但是……在强大力量的驱使下，他依旧甘愿献祭自身。

于是——

艾欧安带着翡翠石板，去识别、挑选那些能够与石板产生感应的人。

也即被翡翠石板选择之人。

他利用邪神教导的方法，利用种种手段打击、迫害这些人，并将他们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境地。

然后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将这些孤苦之人解救，并让他们不疑有他、忠心耿耿地加入了翡翠之诫。

此外，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成为了特尔特都城最权威教会的宗教裁决所审判官。

利用都城、贵族、教会的力量，以正当的名义将这所有信徒逮捕、关押入地牢。

并且以“清剿异端”为由，实施了献祭仪式，引动了石板的力量，献祭了所有信徒的血肉之躯，缔造了“圣躯”。

在那场献祭仪式中，一百多名信徒，包括西奥多，全体葬身于地牢之中。

在之后的事情，西奥多猜测，恐怕艾欧安又去了新的地方，收了一批新的信徒……

至于为何石板会碎裂开来，艾欧安此后又去了哪里，西奥多不得而知。

……

当西奥多将整件事情梳理清楚的时候。

眼前的画面和声音全部消失了。

他来到了一片深邃的幽暗之中，没有继续回溯到下一个时空。

唯有手中一块翡翠石板残片，依旧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或许，这些，就是翡翠石片要告诉他的全部事情。

他，西奥多，是曾经被翡翠石板选择的人。

甚至，按照艾欧安与另一名侍奉的说法，西奥多是这一批信徒之中，最天赋异禀、最有希望参悟神之诫命的人。

但是，西奥多追随艾欧安的一生中，艾欧安从来没有将翡翠石板交给他，让他亲自接触、参悟石板。

只是分发一些语焉不详、似是而非的石板经义拓印本，让他们这些信徒去解读。

每当西奥多将自己对石板拓印本的理解交给艾欧安时，艾欧安总会叹一口气。

随后关爱地望着他，轻声道：

“你的解读还差一些……不过没关系，继续努力就行。你的努力，我始终看在眼里。”

西奥多每每沮丧。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被翡翠石板拒之门外，恐怕永远也无法参悟石板上的神之诫命了。

但是，虽然沮丧，艾欧安却耐心地安慰他，给他打气。

甚至给他订制了一套精美的主教礼冠、袍服以及权杖。

艾欧安向西奥多许诺，终有一日，当翡翠之诫声名远播之时，会让他成为翡翠之诫唯一的大主教。

在西奥多死之前，他就郑重换上了这套主教长袍。

他与所有信徒，在绝境之中，按照艾欧安的指引，帮助艾欧安参悟所谓的“神之术”……

然而，真相却是。

一旦艾欧安早早将翡翠石板交给西奥多亲自解读——

那么西奥多就会立即掌握翡翠石板，成为参悟神之诫命的天选之人。

而艾欧安也将彻底失去对西奥多以及翡翠石板的掌控。

这自然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因此，翡翠石板选择了西奥多，西奥多却再也没有机会响应翡翠石板的选择。

直到……他已成为枯骨，而石板裂为碎片，掩埋在古战场之中无数岁月。

若不是沈迟的到来将他从地牢中唤出，恐怕他将一直沉睡下去。

如今，他终于将翡翠石板握在了手里。

西奥多，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石片，思绪极为复杂。

此刻，他与这片碎裂的翡翠石板之间，似乎已经产生了一缕剪不断的联系。

就在这时……

他回到了最开始的传教殿堂之中。

他站在殿堂尽头的高台之上，而沈迟依旧站在台下，耐心地等待着他。

好像他回溯在一个个过往的时空之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过……

不一样的是，在殿堂之上，还有一名“客人”在等待着西奥多。

——艾欧安。

此刻的艾欧安，早已没有了温和有礼、让人亲近的模样，反而与“圣躯”融为一体。

一座形态不规则的庞大肉山在空旷的大殿之上蠕动，无数的血肉触手伸展而出，垂落到地面，并朝着四面攀爬而去。

肉山之中，艾欧安的头颅伸出，朝向西奥多，恶狠狠地盯着他。

随后，他阴沉低语：

“西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