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峰上,冰雪未融,放眼望去,银装披秀山,琼雪压松枝。然而,半山腰处的那一汪碧绿清池,实为温泉,并未结冰。临池的“水渊阁”以西,是黄伊榕的住所,北面一簇广阔的楼宇群,则由她的师父一人独居。
正堂内,其师坐在主位,黄伊榕身形微斜,恭恭敬敬地坐在下首。她偷偷地瞧了师父一眼,师父未曾开口,她亦不敢说话。
“你与那郭旭扬越走越近了。”师父的话语很平静,既不像是询问,听起来似乎也没有过份苛责的意味。
“师父,我……”黄伊榕心乱如麻,有些紧张地咬着下唇。她并不知道师父匆匆将自己召回,所为何事。自从在堂内坐下后,师徒俩一句话不说地沉默了好一会儿,却不料师父第一句话,说的便是郭旭扬。
“师父不是说不再逼迫我了么?他还是介意我与旭扬在一起么?还是说他提起旭扬,是有别的原因?我该如何回答才好?”许多困惑和想法,在她的头脑中兜转,绞弄衣角的手指,在自己毫无觉察之下,将衣服揉出了褶皱。
师父暗叹一口气,“你不必如此慌张,我既说不杀他,便不再为难你。你长大了,有这些心思,也属正常,只不过,绝不可耽误大事。”
“是,师父。”黄伊榕低低地应了一声,心中掠过一丝心喜,却又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让师父看到。
“你眼光不错。”在双方静默片刻后,师父又淡淡地加了一句。
显然,郭旭扬助唐王府大破拜火教地下分坛;于商州击退隗狸、取胜南阳;又说服秦琼及程咬金二将,投奔唐王府,这些事情的细节,他这个独居深山之人,早已得知。他有心助唐王府夺天下,郭旭扬的所作所为,自然合他的心意。况且,这年轻人在处理这几件事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确是不俗。
“师父?……”听闻师父的话语,黄伊榕猛地抬头,心中又惊又喜又满是难以置信,“师父这是肯定旭扬了么?我没听错吧?”
师父右手微抬,他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召你回来,另有它事。”他将一本书册,飞射入徒弟的手中。
黄伊榕不明就里,看向书册,“这是,《泣血葬剑》。”
她对此书再熟悉不过了。半年前,她遵照师父的指令,前往“御剑山庄”,以唐王府的缔盟书,换取了这本《泣血葬剑》的孤本。后来她才知道,师父对这本穆剑裳所著之书如此上心,并不是因为它收录了天下第一剑庄的武学剑招,而是想从中打探到龙瀛剑的下落。
师父曾告诉她一件极为震惊的惊天绝密:四十一年前,将龙瀛剑自瀛洲岛带至中原之人,正是穆剑裳!
“师父您是发现了什么么?”黄伊榕蹙眉问道。
“得龙瀛剑者得天下”的传言,流传了百年之久。穆剑裳作为曾经龙瀛的执剑者,生前又是师父的挚友,这本书,师父翻查摸索了数月,莫非他当真在书中找到了端倪?
师父缓缓地站起身来,徐徐地踱着方步,双眼似是望着远方,回忆着过往,“我与穆剑裳因武结交,他虽年长二十多岁,我们却相谈甚欢,情如兄弟。某日他来找我,说若日后隋朝当真灭亡,天下大乱之时,便至御剑山庄将此书取出。”
“他怎知隋朝会覆灭?”黄伊榕在师父站起之时,亦跟着起身,双手规矩地叠放在身前,手中拿着那本《泣血葬剑》。
“我曾向他提过卜卦推演之事。”师父顿了顿,复道:“便是那日,我见到了龙瀛剑的图样。穆剑裳曾言,御剑山庄传承数百年,自立派祖师起,历代掌门皆能共鸣于各种宝剑。凭此特殊功法,他追踪龙瀛剑,寻至瀛洲岛,并将此旷世奇剑带出。然关于瀛洲岛,他却讳莫如深,龙瀛剑,我亦未曾得见。”他微微摇头,面上难掩遗憾之色。
“想不到御剑山庄,居然有此等绝技。”黄伊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门派之主与宝剑产生共鸣,并借此微妙的丝缕联系,于这广袤的天地间,搜寻散落各地的神器。这听起来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据她所知,现任庄主穆剑宗,手中便握着一柄“莫邪”,长子穆剑义拥有上古名剑“照胆”,次子穆剑然配剑“工布”,就连身为女子之身的长女穆剑祯,亦是“宵练”之主。除此之外,庄内藏剑数百把,其中尚有二十余把,是颇有名气的宝剑或古剑。
相比之下,唐王府作为雄霸一方的强盛势力,其综合实力比御剑山庄强横百倍不止,然而,在调动所有资源脉络,花费大量财力人力之后,方能觅得三柄绝世古剑。一柄赐予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的承影剑,亦是其一。而那仅剩的第三柄“湛卢”,则作为馈赠之物,送给了非亲非故亦非臣民的郭旭扬。这也足以证明了整个唐王府,对于后者化解国难危机的拳拳谢意。
御剑山庄与唐王府寻觅宝剑的结果差异,黄伊榕本不以为意。她惯用的兵刃乃是短刀,对于“剑”的优劣,她素来不太在意。她原本认为,以那天下第一剑庄,对“剑”的狂热与执着,数百年来,能积累沉淀数百柄宝剑珍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该派掌门人,竟然有独特的寻剑之术。
“穆剑宗的成就,尚不到其父十之一二,其子女更是资质平庸之辈。山庄传到他们这一脉,早已没落。而那共鸣之法,想必穆剑宗未得传承。他几次三番对郭旭扬出手,连一块木头剑都感应不出,当真是可笑至极。”
师父的言语中,透着不屑与惋惜。他虽与穆剑宗并不相识,可对方毕竟是故人之子。想当年穆剑裳在世之时,山庄在武林中地位超然,而现今的江湖中,真正正眼看待穆剑宗的,却并不多。盛极必衰,令人唏嘘。
“师父,那这《泣血葬剑》……”黄伊榕不敢妄加猜测,但心中却萦绕着诸多疑团。
倘若书册中真的隐藏了龙瀛剑的秘密,那穆剑宗翻阅此书无数遍,怎会没有发现?若他窥破了龙瀛之谜,他又何必在郭旭扬身上大费周章,还去参加唐王府的“赏剑大会”?穆剑裳为何不将绝密之事告知亲儿子,反而最终让师父捡了个便宜?虽说师父与他是好友,但是朋友的感情,难道比父子更珍贵?
除此之外,方才听师父所言,她隐隐地感觉到:穆剑裳来找师父的那一日,似乎是抱着必死决心一般的“交待遗言”。师父说他与穆剑裳“因武结交”,以师父的武学造诣及高傲心性,能被他所推崇之人,想必那穆剑裳的武功,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地,怎会说死便死了?……
各种疑问在黄伊榕的脑中飞快闪现,正当她苦于无从解答之时,师父那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此书,藏有埋剑之地。”
**终于逮到机会写一写湛卢,在这个文中有多精贵了……少了这段对比,不知道以读者的角度来看,会不会觉得湛卢在文中是“白菜价”?……因为有这个担忧,所以一直想点一点湛卢,之前总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章终于可以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