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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看着韩千户默默歪歪了一会儿,等韩千户敲击桌案的手指一停,裴元立刻礼貌的挪开了目光。
韩千户睁开眼睛,一瞬间就有些凶光毕露的感觉。
裴元本就有些心虚,看到韩千户那冷厉的眼神,下意识微微弯腰。
就听韩千户杀气腾腾的道,“放心好了,这件事交给我。他们要是在苏州就算计我们,那我干脆就和他们掀桌不玩了。”
裴元见韩千户有被金钱冲昏头脑的趋势,心中有些不踏实。
他连忙劝道,“大人不必如此,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朝廷和江南士人之间的矛盾。咱们只是一个千户所而已,没必要把自己牵扯到这么大的争端之中。”
想着双方连拿税银去进货的事情都交底了,裴元大着胆子直接将事情点破,“实在不行,咱们可以索性摆烂,让他们先划好道,咱们再参与进去。”
这件事本来便是如此。
宫里让下边人卖命也总得讲道理。
这种明摆着的陷阱,总不能不顾底下人死活吧。
韩千户闻言,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瞧了瞧裴元,接着,看着裴元笑了。
她本就有一种很让裴元欣赏的英气的美,这么一笑,更有一种神颜乍现的感觉。
很快,韩千户就收起了笑意,脸上只挂着似笑非笑的淡淡笑容。
她向着裴元的方向倾了倾身子,然后压低嗓音柔声问道,“你知道宫中为什么喜欢用我们锦衣卫吗?”
她的声音原本十分清悦,刻意的压低出一种沙哑。
反倒让裴元的耳朵麻麻的。
裴元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是当正五品的女上司,这么会的和自己说话,他还是觉得有被撩到。
裴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紧张又干巴巴的说道。
“卑职不懂。”
韩千户脸上的笑容收起的很快,她坐了回去,看着裴元,脸上的神情倨傲而轻蔑,“宫中重用锦衣卫,就是因为我们不讲规矩啊。连这都想不明白,以后怎么跟我做事?”
裴元怔了怔,颇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心服口服的说道,“卑职受教了。”
韩千户“嗯”了一声,随后淡淡吩咐道,“等你带人去了苏州,我就让人放出风去,就说我们镇邪千户所在苏州发现了倭寇的踪迹。如果苏州那时候闹出民变,情况危机,锦衣卫这边就只能请南京御马监去苏州协办此事。”
“御马监?”裴元不解。
南京御马监的精兵几乎已经被北京御马监掏空了,说是一个空壳子也不为过。
要知道太监的体系和文官的体系截然不同。
南京的六部文官虽然远离了朝廷,开会基本不上桌了,但是他们的实权却丝毫不低。
南方的六部衙门,仍旧顺畅的运行着,行使着管理南方州府的责任。
但是太监就不同了,太监是寄生在皇权上的,远离了朝廷的太监,本身的权力会大大缩减。
也就是前两年,“治世之能臣”才刚刚把各地镇守太监的地位和权力大幅度提升,政治待遇上也做到了与各地巡抚平级。
除此之外,“治世之能臣”还让各地镇守太监监管地方民政、军政和司法,与文官政府形成了牵制。
这里面提督苏杭织造太监地位最高,政治地位等同于司礼监秉笔太监,也就是副国级。
然后就是南京守备太监。
南京守备太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必须要出自司礼监,哪怕是从别的宫监调拨南京的,也必须要挂一个司礼监的编制。
南京守备太监一般是正副守备太监两人,正德年间膨胀到了四人。
虽然地位不低,但是真正的实权已经很小。
主要负责的为南京内府衙门及孝陵卫事务,还有后湖垦艺及被谪种菜净身军人的管理,以及各地发往南京的有罪中官的惩治及囚禁等。
南京内府衙门,就是北京二十四衙的迷你版,因为不需要伺候皇帝后妃,基本上已经沦为闲散部门。
如今南京守备太监的正职太监叫做刘琅,乃是刘瑾烧黄纸的兄弟。
宫中太监的兄弟情有多真挚,那都不用多解释。
年中刘瑾倒台的时候,张永甚至都没搭理刘琅。
刘琅也很识趣,根本不理会北京的争斗,一个人在江南岁月静好。
而且这個刘琅和别的太监不一样,别的太监大多信佛,因为太监们都觉得这辈子的人生没希望了,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但是刘琅却很顽强,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一定要这辈子就把坤坤长回来。
于是刘琅就抛弃佛教,改信道教,还在家里畜养道人,花大钱建了一个玉皇阁。
刘琅之所以要争这一口气,不是想证明他有多么了不起,他是要告诉别人,他失去的东西,他一定要拿回来!
后来有个术士修行了两年有余,手段十分不凡,一出手把刘琅给唬住了。
刘琅以为遇到高手了,于是花了不少钱财让他炼丹,结果那术士看上刘琅一枚价值百镒白银的玉绦环,就诓骗他说应该把这玉绦环献给玉皇,之后就能有福报。
于是刘琅就把玉绦环放在了玉皇的供桌上,结果那术士当夜就偷走跑了。
后来世人还有诗一首调侃此事,“堆金积玉已如山,又向仙门学炼丹。空里得来空里去,玉皇元不系绦环。”
如今别说南京御马监是空壳子了,就连刘琅这个南京守备太监也只有一点种菜净军可以派上用场了。
与其和南京御马监打交道,还不如去求求提督苏杭织造太监,那起码是个掌管印钞厂的副国级。
韩千户似乎看懂了裴元眼中的不解,她慢条斯理的说道,“南京御马监有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监,现在担任着六品奉御,我只要把他弄出来,在苏州城外逛一逛,我想江南士人会给千户所这个面子的。”
裴元的手微颤了下,他忽然想到了某个不太真实,又极为恐怖的可能。
他嗓子有些发紧,甚至下意识在座位上坐直了身子,小心的问道,“卑职斗胆,请问那六品奉御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