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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快步下了台阶,离着老远就伸出双手,然后抓住杨虎的胳膊,用力将他扶了起来:“杨都尉何罪之有?”
旋即嬴成蟜又看向其他将领,正声开口:“本将也只是隐隐感觉刘安有二心。”
“直至方才听刘安亲口承认,本将才能确认刘安竟然真的欲行那叛逃之事,幸得诸位将军与本将共斩此僚。”
“诸位将军有功,无过!”
嬴成蟜这番话给所有将领的行为和身份定下了基调。
一众将领纷纷轰然拱手、振奋高呼:“谢将军!”
但语调的振奋并不代表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上一个轻信嬴成蟜的人,可正躺在血泊之中呢!
杨虎试探着发问:“那这些家兵,将军您的意思是……”
看向披头散发、身披数创、跌坐于地的樊护,嬴成蟜轻声一叹:“樊於期、刘安等人作乱。”
“但这些家兵却是义士,更是我大秦的好儿郎,他们对得起自己的责任。”
“卦夫,给他们个体面吧。”
卦夫拱手应诺后,走到了樊护身边,一剑斩开了绑着樊护的绳子,又将手中剑递给了樊护,轻声开口:“樊兄,抱歉。”
樊护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挤出一个笑容:“无碍,各为其主而已。”
“这辈子没能与你痛饮,下辈子某再寻你痛饮三百爵。”
残存的十余名各家家兵踉跄着走到了各自将领身边,用衣服帮樊於期擦干净了脸,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
然后又跪在自家将领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家主,卑下无能,未能帮您复仇。”
“求家主在黄泉路上多等等,卑下绝不会再让旁人碰您一根汗毛!”
直起身来,樊护高昂脖颈,持剑自刎,口中悲呼:
“家主,某来也!”
话落,鲜血喷涌!
所有残存的家兵都选择用最为决绝悲戚的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着满堂的尸首,卦夫别过头去,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一起欢歌笑语,不过是转眼间,为何就到了如此地步?
但这些家兵的做法也给了卦夫以强烈的心灵震撼。
虽然他给嬴成蟜当家兵已有数载,但平日里做的活儿跟护院差不多,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家兵二字的份量究竟有多重!
杨虎等将领的心也终于放松了。
樊护等家兵很清楚杨虎等人与樊於期之间的勾连,如今这些家兵死了,人证也就没了。
杨虎等人彻底甩脱了曾经配合樊於期意欲杀害嬴成蟜的罪责,至此,他们才终于实现了有功无过的目标!
但仅至于此,还不够。
杨虎低声发问:“将军,副将作乱、都尉通敌,此乃大事。”
“末将心忧吕相震怒、朝廷发难啊。”
嬴成蟜反问:“杨都尉心下何意?”
杨虎当即谏言:“即刻率军回朝!”
“副将作乱,此乃天大的事,以此为由撤军,即便相邦也无法斥责将军。”
“且即刻回朝也能表明将军对朝廷的忠诚,绝无二心!”
杨虎这辈子也打过不少次仗了,但在遇到敌军面前就出这么多幺蛾子,战死了这么多将领的仗,他真没打过。
杨虎现在甚至不考虑军功问题了,他只想回家!
谁承想,嬴成蟜却摇了摇头:“不可。”
“即便本将现在就遣散大军,本将依旧要带着至少两万名咸阳大营的士卒回朝。”
“若本将现在就撤军,在不确定本将究竟是否有二心的情况下,反倒会让朝廷惊惧。”
杨虎有些诧异。
之前不是你一直嚷嚷着要撤军的吗。
结果我都给你台阶下了,你非但不下,反而还把台阶给踩碎了?
嬴成蟜的担忧是合理的,但在杨虎看来解决起来也简单,把嬴成蟜绑了带回去便是!
但看着嬴成蟜那冷然的目光,杨虎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这么冒昧的提议。
嬴成蟜看向所有将领,声音之中满是激励:“虽然本将不通兵事,樊於期又已被斩。”
“但我大秦军中还有诸位将军!”
“杨虎!”
“今日起,你为此军副将!”
杨虎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成蟜:“将军,末将为副将?”
嬴成蟜反问:“你觉得自己没这個能力?”
杨虎当即反驳:“末将绝无此意!”
都是爬到都尉级别的人了,再向前两步就是副将,杨虎并不认为自己与副将之间的差距真有那么大!
嬴成蟜又看向其他将领:“冯亭,今日起,你为校尉!”
三名校尉接收了被杀的那两名校尉的兵马。
三名奋勇拼杀的都尉被嬴成蟜提拔成了校尉。
只有两名方才一直犹豫不前的都尉没有得到提拔,却也各自多得了一千兵马。
一番封赏过后,堂内气氛肉眼可见的雀跃了起来。
嬴成蟜声音加重:“本将派遣家兵追随于诸位身边,不只是为了让家兵们追随诸位将军学习,也是在观察诸位将军。”
“经过观察,本将深以为诸位将军皆是有能为之人,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而已。”
“而今,本将给予诸位将军这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机会!”
“只要我等得胜而回,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胜利,也足以让朝廷相信诸位能够胜任现有的职位!”
杨虎等将领真心实意的轰然拱手:“我等,拜谢将军!”
不需要嬴成蟜再去解释为什么要继续进军了。
即便是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们也会比嬴成蟜更迫切的渴望一场胜利!
嬴成蟜面露笑容,声音也转为温和:“突遭变故,诸位将军都浑身浴血,不便回军。”
“客院已经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诸位将军且去沐浴。”
“半个时辰后,于前院集合,本将与诸位同回军中。”
“接下来还要劳烦诸位协助本将,稳定军心啊!”
樊於期只带了三成将领赴宴,还有一些忠于樊於期的将领留在军中。
假若杨虎等人带着浑身血迹回军,还没进军营就会引起军中将士的警惕。
那些如刘安一般与樊於期勾连过深的将领更是可能直接作乱。
这可不符合嬴成蟜的需求。
一众将领齐齐拱手:“唯!”
将领们四散而去,嬴成蟜也回了后院主屋,躺在浴桶之中,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上的血痂。
卦夫坐在浴桶外,认真帮嬴成蟜刷洗染满鲜血的长发,眉头却皱的很紧:
“家主,卑下以为杨都尉的担忧不是妄言。”
“家主您斩了樊於期,朝中定然震动,相邦也会愈发警惕、敌视于您。”
“卑下甚至担心相邦见家主真的执掌了大军、有了兵权,直接诬家主谋反!”
嬴成蟜闭着眼睛放松肌肉,随口笑问:“再不利又能不利到何等地步?”
“即便相邦诬我谋反,最坏不过是夷三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