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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骚动不再局限于远处。
就连楚王启身周都响起阵阵窃语:
“还要阵前答话?此战已至此,还能答什么话?”
“尔莫不是忘了,秦长安君战前曾邀大王回秦国继续做三公,我等在此地打生打死,但人家可都是一家人!而今胜负已定,秦长安君难不成还能与大王分个你死我活?”
“若大王果真回秦国去做三公的话,那我等阉人怎么办!”
“但大王若是果真要去秦国继续做三公,我等又能如何?”
谁都能看得出,现在就是秦齐联军踏破阖闾城的绝佳机会。
嬴成蟜此刻要求阵前答话,除了劝楚王启回秦国之外,还能是为了什么?
其他任何目的都可以通过一场胜利实现!
这不只是士卒们的想法,也是楚王启的想法。
拢在袖中的右手攥紧,楚王启怒声喝骂:“答汝母的话!”
“寡人早已有言在先,寡人生是大楚的王,死是大楚的先王!”
“终寡人一生,绝不踏秦土一步!”
“何须多言?”
“将士们,随寡人同往内东城,坚守待援,死战不降!”
面对愈发动荡的士气,楚王启说出了最为决绝的话语,断绝了自己的退路,以此向簇拥他的将士们表明决心。
而楚王启的表态也让熊敢等亲随将士们不再动摇,甚至重新提起战意,对着城外齐声怒喝:
“答汝母的话!”
阖闾城外。
眼瞅着大军冲杀入城了,嬴成蟜才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此次出征只是为了把楚军赶回淮河以南而已。
他也只收了把楚军赶回淮河以南的酬劳!
包括嬴成蟜本人在内,没有任何人在此战之前有心灭楚!
且,现在绝对不是灭楚良机。
大秦还完全没有做好吞下楚国疆域的准备!
所以嬴成蟜希望能在阵前与楚王启再进行一次谈判。
只要楚王启召回项燕、撤回大军,再给予足够的赔偿,嬴成蟜就可以放任楚王启退回内东城而不进行攻城,耐心等待项燕回军。
嬴成蟜认为,在生死危机之下,无论楚国内部有着怎样的问题、无论楚王启有着怎样的考量,楚王启都肯定会选择召回项燕!
可结果,嬴成蟜却等到了如此喝骂!
“本将本欲赠秦楚二国以和平。”
“但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嬴成蟜原本略显紧张的目光顿时化作深沉的冰寒,遥望楚王启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卦夫更是轰然拱手:“主辱,臣死!”
“末将请命,领我部袍泽亲斩楚王,以雪此耻!”
嬴成蟜的声音很平稳,但平稳的声线下却隐藏着一丝疯狂:“传本将令!”
“苏角、彭越、黄匡三部无须理会别部兵马,直扑内城城门,阻截楚王启所部。”
“李信所部侧击楚王启所部,沿途骚扰阻截。”
“若能竟功,四部所有将士皆加赏刀币一百。”
“任嚣所部封锁阖闾宫后宫宫门,抓捕楚王启子嗣,杀之!”
“调屠睢所部清扫阖闾宫前殿。”
“告诉他,放手施为!”
“传令全军。”
“拒绝所有楚国王室子弟的请降。”
“凡斩楚国王室子弟者,赏刀币二百。”
田轸赶忙道:“主帅,若如此,末将心忧可能会导致楚军反扑!”
“我军已然取得胜势,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啊!”
这怎么就突然对楚国王室下达屠杀令了!
此举很可能会导致原本顺遂的战事横生波澜,更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国际影响。
更让田轸惶恐的,是嬴成蟜竟然要把屠睢调去阖闾宫前殿,还叮嘱屠睢放手施为。
那阖闾宫前殿内还能有活人吗!
嬴成蟜笑而看向田轸,只是嘴角的笑容有些残忍:“反扑?”
“本将要的就是他们反扑!”
不等田轸再劝,卜禾突然开口:“昔家祖问孔子: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于朝市,不返兵而斗!”
“今楚王辱及左相之母,自当竭力以报!”
“末将,请战!”
“必当亲斩楚王首级而回!”
为什么战国以前的华夏脏话多用蠢的像猪、长得像狗、心眼像狼之类的词语去侮辱对方本人。
至战国起,华夏脏话才开始以对方的父母亲人为半径展开进攻?
因为依照春秋之礼,辱人父母者,不死不休!
楚王启辱及嬴成蟜之母。
嬴成蟜便杀他全家。
这对于当今天下的绝大多数人而言都太过极端。
毕竟礼乐都已经崩坏几百年了,辱人父母的脏话也早已流传开来。
但对于尊崇古礼的儒家弟子而言。
这很合理!
漆雕礼、公羊拔等一众大儒齐齐拱手:“我等请战!”
嬴成蟜脸上的残忍收敛了几分,感激的拱手还礼:
“诸子好意,本将拜谢!”
“传令中军,随本将入城!”
“杀敌!”
自八夫手中接过长戟。
嬴成蟜翻身下马,亲自领着中军压向阖闾城!
……
阖闾城外。
苏角在听到楚王启麾下回话之际便怒声喝骂:“彼其娘之!”
“将士们,跟紧本将,加速冲锋!”
当看到后方令旗舞出的旗语后,苏角更是放弃了跑的慢的后方士卒,再次提速!
即便苏角所部出发的较晚,却也迅速越过黄匡,紧随彭越所部之后,冲杀入宫!
慢了一步的黄匡见状无奈摇头,沉声喝令:“全军以连散阵,全速冲杀!”
“勿许吝惜体力,慢者,斩!”
黄匡、李信二部再不吝惜体力,如百米冲锋一般向着拦路的楚军冲杀而去,为苏角、彭越二部拉扯出了充足的空间。
而苏角、彭越二部也未曾辜负黄匡、李信创造的机会。
即便依旧能跟在苏角和彭越身边的仅有三千余精兵,可他们终究赶在楚王启率军穿过内城城门之前,堵住了内城城门!
“呼哧~呼哧~”大口喘着粗气,苏角仰头看向楚王启,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骑着马还没有我部跑的快?”
“怎的?”
“是知道楚军军心已乱,不敢仅率少数骑士迅速奔回内东城,不得不带上一众累赘同往?”
“昔年我王可是敢于在咸阳城动乱之际,单人独马赴城门的!”
“楚王啊楚王。”
“你抛下在大秦的一切,苦心入楚,就是为了将自己置于如此困局?”
“你算什么楚王!”
楚王启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谎言不会伤人。
真相才是快刀!
在面对大败之际,楚王启若是不带上一支忠于自己的兵马,甚至都不敢走进内东城!
因为楚王启不确定诸大族会不会逼他‘主动’投降,用他来换取楚国的苟延残喘,亦或是各大族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他,算什么楚王!
熊敢怒声厉喝:“竖子!安敢辱我王!”
苏角毫不犹豫的反斥:“辱汝母的王!”
“本将今日就辱了,你待如何!”
苏角手中长枪直指熊敢,怒声爆喝:
“懦夫,可敢与本将决一死战!”
熊敢:……
楚王启冷声开口:“沙场之上,何须多言?”
“全军听令!”
“杀敌!”
崔瑞、熊敢等一众将士齐声怒吼:“杀!”
呼喝间,熊敢手握长枪当先冲杀而出。
但他却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苏角所在的方位,而是向着远处另一名少年奔去。
“杀!”
断喝间,熊敢手中长枪突刺。
少年双臂一震,催动长枪侧拍而上。
两枪相交之际,熊敢手中枪不可控的向左偏移,少年手中枪却借力一顿,又被少年催动着直刺而出!
一枪,穿喉!
余光俯视着喉咙前突然长出来的枪杆,熊敢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本官打不过苏角也就罢了。
可本官竟会被一名少年一枪毙命?!
熊敢对面,英布有些疑惑的嘟囔道:“此人脸皮都皱了,怎的没有胡子呢?”
遥望熊敢的尸身无力跌倒,楚王启不由得攥紧了缰绳。
可楚王启没有片刻时间可用于为熊敢之死惋惜。
在苏角、彭越、英布三人的带领下,区区三千秦齐联军非但牢牢挡住了内城门,甚至还在向前反推阵线!
而在后方,李信、黄匡二部也在逐渐前进,即将对楚王启形成合围!
环顾四周强敌,楚王启声音苦涩的轻叹:
“寡人,是不是选错了?”
如果楚王启没被王位诱惑,现在的楚王启肯定是在和其他同僚一起抓耳挠腮的商议着怎么给嬴成蟜收尾。
而在未来,楚王启凭着楚系外戚的力量也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占据相邦之位,成为华夏第一个大一统王朝的相邦!
可这一切,都因为王位的诱惑而成为泡影。
现在的楚王启只能处于四面受敌、无路可走的绝境之中!
也直至落入如此绝境,求生的本能才终于压下了王位的诱惑。
又是一声长叹后,楚王启扔掉了手中长枪,以莫大的毅力和决心开口:
“寡人,愿降!”
崔瑞等残存的楚军将士不敢置信的看向楚王启。
若非你方才言说宁死不降,我等又何必死战至今?
结果现在,你又要降了?
合着是我们死战,你不降。
你自己死战,伱就降?
彭越、英布等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感觉楚王启挺不要脸的,但人家终究是王。
如何处置一名请降的君王,着实不是他们这些小兵可以做出的决定。
就在战场陷入诡异的平静之际,一阵冷冽的声音却陡然响起。
“降?”
“降汝母的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