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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漂在水面的残船和挣扎于水面的将士,熊留不敢置信的上前两步,失声喃喃:“怎会如此?”
“寡人的战船!”
“寡人的将士!”
熊留早就知道嬴成蟜善于研造新式器械。
楚国君臣之所以孜孜不倦的增筑阖闾城城墙,也正是为了防备嬴成蟜研造的投石车。
但熊留没想到。
他都已经逃出正面战场,准备领着这支兵马去建立新国了,竟然会在撤退途中遇见秦军新式军械的首秀。
熊留更没想到,这新式军械竟在登上战场的第一时间,就对他造成了如此重大的打击!
那可都是熊留用来筹建新楚的家底!
那沉重的拍杆不止拍碎了楚军的赤马舰。
更是拍碎了熊留的心!
熊留带着满腔怒火,沉声发问:“今秦军以木杆拍砸我军战船,诸位爱卿可有良……”
然而不等熊留召众将商议破敌之策,屈桓已经断声厉喝:“令!”
“先登齐出,目标敌军舫船。”
“给本将狠狠的撞!”
“前部斗舰附于先登左右两侧,不惜一切代价,为先登缠住所有敌舰!”
“前部中翼齐出,顺敌军舫船侧抵近,强登敌船!”
“前、中二部大翼全部前压,不吝弩矢,目标敌军舫船,抛射!”
拍杆战船强吗?
纵观整个南北朝时期,拍杆战船都是各方势力的水战主力,在水战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其战略意义远超弓弩、桐油、石灰等秦汉水战的常规手段。
开皇八年,隋国大将杨素亲率由五牙战舰等拍杆战舰为主的隋国水师以少胜多、大破陈国水师,助杨坚一举覆灭陈国、鼎定隋朝,结束了绵延数百年的乱世!
如何不强!
拍杆战船弱吗?
自隋唐之后,拍杆战船便近乎于退出了历史舞台,只在少数环境下才会起到作用,就连隋朝也会将拍杆战船更多的用作运输船,而非继续充作主力战船。
如何不弱!
而造成如此局面的重要原因,就在于拍杆战舰上的拍杆在完成一次激发后,需要以人力重新拉起。
身为冲在最前线与敌军战舰近身交战的战舰,漫长的复装时间和复装需要的大量人力,就是拍杆战舰最大的破绽!
屈桓近乎破音的呐喊:“休要被敌军小计所慑!”
“敌军木杆虽利,用过一次之后却需许久方才能够重复使用。”
“给本将压上去,趁此良机毁去敌船!”
早在发觉拍杆战船两侧木杆之际,屈桓心中便提起了警惕,并做出了反制准备。
而此刻,便是反手还击之时!
听得屈桓家兵们喊出的话语,看到旗舰打出的令旗,还处于震惊无措状态的楚军将士们回过神来。
再看秦军舫船的目光已经从如看鬼神一般的畏惧,转变成为如看羔羊一般的残忍!
“主将早已料到敌军此策,方才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袍泽们,冲!”
“为了景氏荣耀,冲杀!”
楚军斗舰如条条疯狗般冲杀而出,向着秦军小翼扑咬而去。
先登舰则是浑然不顾两侧袭来的箭雨,目标明确的直指秦军舫船加速冲锋。
楚军中翼更是奋起双桨,压着袍泽们的尸首和战船的残骸重新挤向秦军舫船两侧的空间。
乐讯见状不由得看了眼楚军旗舰,轻声一笑:“反应的倒是快。”
“令!”
“前部小翼阻塞河道。”
“舫船无须理会敌军,全力复装拍杆!”
“中部小翼保护我军舫船,纠缠敌舰!”
中部小翼当即杀出,主动纠缠住了楚军战舰。
乐讯前部小翼全数前压,更是横陈船体,以船体将这条人工开凿的运河完全阻塞!
只可惜,轻巧狭窄的小翼仅能阻住楚军赤马,面对楚军先登舰和楚军中翼的碾压,秦军前部小翼仅仅只坚持了半个时辰,便近乎全军覆没!
好在趁着前部小翼争取的时间,秦军舫船已经完成了复装。
乐讯毫不犹豫的喝令:“舫船前进,砸击敌军舰船!”
“中后部小翼前进,随时准备掩护我军舫船!”
“若有舰船被夺之险,桨手立刻驱船回归中军。”
“若无能回师,则就地焚船!”
沉闷的撞击声再次响彻河面。
一艘艘楚军战船被拍成碎木,随水飘零。
屈桓不自觉的走到甲板前端,手握栏杆,冷声喃喃:“本将不吝再付出数十艘甚至是数百艘战舰为代价。”
“但本将倒是要看看,尔秦军小翼能阻我军几时!”
“擂鼓!”
“缠斗!”
令鼓声陡然响起,让本就激烈的战况愈发惨烈。
在楚军不惜代价的缠斗之下,拍杆复装速度缓慢的缺点被无限放大。
一名名楚军趁着拍杆复装的时间杀上舫船。
一艘艘驻守舫船的秦军士卒在无力抵抗后纵火烧掉舫船,弃船逃生。
终于。
经过四个时辰的贴身搏杀,楚军在付出了全数赤马、半数先登舰、三成中翼共六百余艘战船的惨重代价后,全歼乐讯所部小翼三百艘,夺舫船两艘,毁舫船七十一艘。
仅有二十七艘舫船承载着秦楚两军士卒顺流而下,仓皇逃回了秦军中军。
看着近乎填满邗沟的船只残骸,屈桓颤抖着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战,打的太惨烈了!
熊留振奋的一拍栏杆:“彩!大彩!”
“秦长安君固然为此军配置了新式军械,然爱卿却更胜一筹!”
这一战固然惨烈,却终究击溃了嬴成蟜研造的新式军械!
屈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幸不辱命!”
“不过前方仍有秦军中军阻截。”
“请大王稍待,待臣为大王杀出重围!”
与此同时。
乐讯也跳回楼船,振奋拱手:“末将所部拖延敌军四个时辰,并毁楚军战船大小共六百余艘!”
“末将,幸不辱命。”
杨端和畅快大笑:“彩!大彩!”
“本将不过是令乐副将领兵阻敌三個时辰而已。”
“未曾想,乐副将仅以三百小翼、百艘舫船便拖延敌军四个时辰,更是重创楚军水师。”
“乐副将,大才也!”
熊留和屈桓觉得自己赚了。
杨端和和乐讯更觉得自己赚了。
加装了拍杆的舫船也还是舫船。
而秦军舫船的定位是什么?
运输船!
用一百艘运输船和三百艘小型战船就兑掉了楚军六百余艘中小型主力战舰。
血赚!
又因为舫船的进攻方式仅为拍杆,所以每艘舫船上除却十名用于监管的秦军将士之外,余下所有劳力全都是昭关周边城池运来的囚犯!
用万余抓捕于故楚地的囚犯兑掉数万楚军兵马。
更是暴赚!
更重要的是,杨端和原本仅仅只是希望乐讯能拖延楚军三个时辰,以便于各路兵马抵达预定位置而已。
结果,乐讯竟然快把楚军打崩了!
这简直是赚麻了!
乐讯也不由得露出笑容:“末将确有才干,然此战之所以能以舫船换取敌军如此之多的战船,实乃是长安君之功也!”
杨端和眨了眨眼,低声道:“我大秦不盛行谦逊退让之风,尤其是这军功,切莫推拒。”
“身为我大秦将士,该抢的军功,你都得抢啊!”
拍了拍乐讯的胳膊,杨端和高声喝令:“传本将令!”
“擂决战鼓!”
“后军严守河道,休要放跑了哪怕一级军功!”
八名壮士甩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臂膀,双持鼓槌,用力砸向面前的主战汾鼓。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陡然响起。
一艘艘秦军主力战船突然从邗沟上游驶出。
更有万余秦军将投石车推出树林,向着河岸靠拢而来。
而在邗沟下游,杨端和亲率旗舰前进。
百艘秦军突冒、数百艘秦军中翼向着楚军舰队疾驰而去!
随之而来的,是各个河道内传出的狂呼。
“风!”
“风!”
“大风!”
嗜血的怒吼让黄昏的残阳染上一抹血红。
却让所有楚军将领的脸上没了血色。
一枚枚石块遮住夕阳的余晖砸向楚军战船。
一艘艘秦军战船更是将楚军战船前后包围!
熊留下意识的看向屈桓,屈桓却也下意识的看向熊留。
近乎全歼秦军舫船的快乐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绝望。
沉默数息后,不等熊留发问,屈桓已经苦涩轻叹:“大王,突围吧。”
“能冲出去多少兵马,算多少兵马。”
强行突围势必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最终甚至可能仅有几艘战船逃出升天。
但战事已至此,留给楚军的却唯有向前突围这一条路可走!
熊留不甘的发问:“我军,果真不能得胜?”
屈桓无力摇头:“今我军前有强敌,后有伏兵。”
“更后方还有秦上将军翦率领的追兵!”
“本将,已技穷也!”
若是换成项燕在此,项燕或许能找到破局之策。
但屈桓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破解现下困局!
熊留右手在楼船的栏杆上攥出一道凹痕,恨声道:“那便突围!”
屈桓深吸一口气,沉声断喝:“擂决战鼓!”
“全军向前!向前!”
“死战不退!”
残存的数万楚军齐齐呐喊:
“死战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