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孙灵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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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灵运离开后，在甲板上寻了一处角落，目视水面，怔怔出神，不知心中在思虑着什么，眉眼带笑。

四下无事之后，周怀瑾也在船舷边望着水面出神。

方才的那一段插曲，或者说是一场小小的闹剧，来的急，去的也快，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顶多是给他们增添了一些闲聊的谈资。

随着商船离开了寒雾后，不停的有修士离开船舱，来到甲板上。

相比周怀瑾出来那时，这会的甲板上热闹了许多。

连那宗门修士也带着一群还未感应入道的新人弟子，来到了甲板之上。

一行十余人，为首者是一名青年道长，看不出来修为，应该是修了什么敛气藏息的法门，余下的都是八到十二岁之间的孩童。

然后讲起了这山渊水泽的传说，和周围的风土人情，中间还会穿插着讲述一些，修行的基础常识。

“据说此地在上古之时，乃是一座擎天巨山，名唤天柱，上有洞天演化，福地孕生，实为不可多得的名山。”

“后有两位仙人于此斗法，打得地陷天塌，山河倒转，才成了如今这片水泽。”

“据说这水泽之中不仅有其中一位仙人的传承，还有诸多洞天福地的碎片，引得许多修士前来寻觅机缘，探索宝物......”

周怀瑾左右得闲，便静立在一旁听得认真。

之后便是一路无事，商船安安稳稳的停在航程的第一站，也就是他的目的地北安县城。

不过停船的渡口并不在城中，而是在距离县城七八里之外的一处废弃码头。

商船会在这里停留一盏茶的时间，供乘客下船。

到了地方之后，周怀瑾并没有立刻下船，而是准备等即将开船的时候再走。

他不知那鹿鸣老头对他是何种想法，但是既然有了冲突，他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

如果对方在此地下船，他大可等其走远后再离开，甚至完全可以花上些玉钱换一个下船地。

但若是在他卡着时间下船之后，对方也跟着下来了，那其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只见陆陆续续只有六人从船上离开，便没有人再下船了，不过他发现孙灵运也在此下了船。

他估计船上这么多人，应该大多数都是意图深入水泽，寻缘觅宝的。

“马上就要开船了！还有没有要下船的了？”

一道洪亮的声音不知道从船中何处传来，周怀瑾见时间差不多了后，从船上一跃而下。

然后在码头寻了个隐秘的角落，藏匿身形，静静的观察着商船的动向。

直到商船再次扬帆启航，也没见到鹿鸣老头有所动作，他稍稍定下心来，之后又待了一会，见商船走远之后，才转身离去。

然后沿着从码头蔓延而出的小路，来到了城中。

城中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略显空荡，他快步穿梭在其中，朝着另一侧城门离去。

眼下正值晌午，周怀瑾见天色还早，他在城中也并无要事，索性也不必耽误赶路。

当他来到城南的街头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好像在城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怕是自己眼花看错，又擦了擦眼睛，仔细的望去。

只见孙灵运在街头拦着一个老妇人，手中比比划划的，不知在问些什么。

那老妇人被他那精壮魁梧的身材吓得不轻，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眼中满是惊恐，生怕回答的不满意惹恼了对方。

一番鸡同鸭讲后，毫无收获，他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让对方离去。

这时，周怀瑾见状，也走上前来打了个招呼。

“孙前辈！”

孙灵运闻言转身看了过来，见来人是他便说道：“我说过，你，可以，叫我老孙。”

周怀瑾听着对方的语气重音，心中不由疑惑，思考了一番后，却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得到对方认可的。

“不过，你怎么在城中？刚才好像不曾见你下船。”

“我怕那鹿鸣老头缀在身后，故意晚下了一会儿船，然后又看着商船离开后，才进入城中。”

孙灵运闻言，不由得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我刚才见前辈，呃...老孙你好像在打听什么？”

“嗯，我是在打听一个人，我来给她送药，不过我只知她姓林，在家中行四，住在北安县城。”

周怀瑾闻言，心中不由有些无语，只凭这些信息，想在一座县城中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随即问道。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信息了？或者是一些沾染过对方气息的物品，可以用来催动寻踪的法术。”

孙灵运摇了摇头，神情落寞的说道。

“我本是山巅天生地养的一块灵明石胎生智，但尚未出世之前，只能居于一片混沌之间。”

“她有天生神异，可沟通万物，观天地灵机，察觉到我的不同后，便时常来山巅与我说话。”

“从一开始说先生打他手板了，小伙伴谁好谁不好，为什么别人能修行她不能......到家族最近如何了，她虽然是不能修行但为家族又寻到了一片灵矿......喜怒哀乐，无所不言。”

“如此持续了十年时间，我陪着她从幼年一直到成年，我也因此在还未出世时，便知晓了许多道理。”

“可不知为何，突然从七年前的一天起，她便不再来了，我就一直等，直到三年后我出世，被师父带回山门。”

“所以我不曾见过她，也不知她的长相，甚至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

“不过我虽不曾见过她，但我记得她的气息。”

周怀瑾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难评。

不过他想了想后，孙灵运莫名的就认可他了，大概是因为他在船上拒绝出卖山雾性灵有关。

孙灵运出世不过四年，便已入筑基，山雾蹉跎一百三十余载春秋，如今还在练炁。

这让他不由感叹，妖与妖之间差别还真大！

不过他没有纠结这些，而是问道：“她为什么需要你送药啊？”

他与孙灵运之间其实也还不算熟，有些话他不方便直白的说出来。

比如一个人突然改变习惯，有很多原因，可能是搬家了、成亲了、长大了等等。

但是对方既然需要他送药，显然是身体可能有些问题，那有没有可能......

“你也应该知道，天生神异者，若是能身体能承负的起，成功踏入修行，往后便是大道通途，但若是不能，寿数必难长久。”

“只可惜她是后者，大多数像她这样的人也都是后者。”

“她出生于修行家族，自七岁那年便开始修行，但直到她不再出现的那年，也没有感应成功。”

“她能沟通万物，观天地灵机，却感应不到自己的丹田，无法踏入修行。”

“按照她的情况，最多寿不过三十，甚至可能只有二十五年寿数，我特地赶在此之前，求师父炼制了一枚补天丹带来给她。”

补天丹！周怀瑾心中猛然震惊！

这补天丹，乃是补天宗独有的丹药，可以弥补先天残缺，增长修为，洗炼根骨，治疗道伤，功用有些万金油，但各方面的效果都非常不错，极为受金丹以上的修士青睐。

在修行界中也算得上是声名赫赫了，不过却不易获得。

因为补天宗算是一个隐世宗门，寻常修士连补天宗的山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

他也没想到孙灵运竟然是补天宗弟子。

周怀瑾想了想后，对着孙灵运说道：“她出自修行家族，去城南问一问吧！

修行家族虽然不像宗门一样将山门设在世外，但也不会彻底和凡人混居在一起。

城南那边一处处深宅大院林立，寻常凡人无事一般也不会出现在那里，连接起来后其实与在世外也没太大的区别。

与城中寻常凡人，很难能打听到关于修行家族的事。

两人一路来到了城南，询问过路人才知这城南只一个林家。

可当周怀瑾同孙灵运来到林府大门后，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只见高大的门楣上悬挂着白色的孝幔，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门两侧，立着两位身着素衣的侍者，脸上满是哀伤和肃穆。

透过大门，隐约可见灵堂的轮廓，漆黑的灵柩置于正中，其上覆盖着洁白绸缎。

庭中设有一座祭坛，陈列贡品，燃放香烛，院中亲友毕至，皆带哀容，穿着丧服。

这时，大门口的两位侍者近前说道：“我家小姐昨日仙逝，两位也是前来吊唁我家小姐的吗？”

周怀瑾看了一眼孙灵运，只见其神情一怔，呼吸紊乱，随即问道侍者。

“你家小姐，可是家中行四？”

侍者也是有些奇怪，怎么还有人问是谁，用家中排行的，不过还是回答道：“确是府上四小姐，林稚川。”

随即只见孙灵运周身法力涌动，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鼓得猎猎作响。

眼中闪过一道白光，灵眸显现，仿佛可以洞观一切，望向了庭院中那漆黑的灵柩。

在他数次确认过后，顿时目眦欲裂，如遭雷噬，双眼顿时通红，隐隐有晶莹闪烁，声音嘶哑悲痛的说道

“我来晚了！我怎么就来晚了！就一天，你再多等我一天，我就带着丹药来了啊！！！”

说完后缓了缓神儿，眼中不知在追思着什么，然后反而面带微笑的说道。

“林稚川，林稚川，原来你叫林稚川。”

“以前你总叫自己小四，我这才知道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不过没关系，一天而已，其实也不算晚。”

周怀瑾看着奇奇怪怪的孙灵运，感觉他好像有些疯了，但又觉得不至于如此吧，毕竟是一名筑基境修士。

可他却忽略了一点，孙灵运出世也才不过四年。

只见他抬手一招，那根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长棍，蓦然出现在手中，气势汹汹的闯入大门，直奔灵堂。

中途遇到阻拦他的人，抬手便是一挥长棍，掀起一阵阵气浪，将其卷起，掀倒在地。

如此做法顿时引的庭中之人，神色惊异，迅速上前阻止。

可在座之人修为普遍不高，其他修仙家族派来前来参与吊唁的也都是年轻人，自家府中修为高的长辈也不会来参与一个小辈的葬礼。

以至于在座众人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让孙灵运一路势不可当的冲进了灵堂之中。

他一掌推开灵柩，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二十余岁，容貌姣好，正值花信之年的女子。

孙灵运静静看着棺中的女子，怔怔出神。

“还不到一日时间，真灵应该还不会消散。”

说完后，他一手并做剑指，置于眉心，身上灵机涌动，脸上满是痛苦，不由得闷哼一声。

随后一点乳白色荧光，渐渐从他眉心中剥离而出，孙灵运修为气息应时而落，身上气机霎时紊乱，口鼻中鲜血流淌。

然后剑指一动，荧光缓缓飘落，融入到林稚川的眉心中。

“我这一颗灵明石心可以让你真灵不散，待我寻得造化灵物，届时再为你重塑神魂。”

周怀瑾见状，心中满是震惊，无法言表。

看他现在的状态，便知道那灵明石心，于他而言，定是极为重要之物。

对于修士而言，真正的死亡是真灵消散，只是肉身死亡，还可以化作阴鬼一类。

而若是神魂消散，真灵便不会存世太久，很快也会消散。

但若是能保得真灵不散，便有机会重塑神魂，随着三魂七魄重塑之后，记忆也会逐渐恢复，

修士转世重修，便是只护住一点真灵，以求堪破胎中之谜，恢复记忆。

而能只凭一点真灵，便能重塑神魂的造化灵物，只怕是要那种天地诞生之初，便存在于世的先天灵根。

至于丹药而言，以他的见识想不到任何一种，能做到如此功参造化之事。

在他看来孙灵运此举不过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希望不大，因为实在是太难了。

修士虽然是为了求得长生，但也是要接受死亡的，毕竟不是谁都能证就元神的。

随后，孙灵运伸手抄起林稚川，将其搭在自己一边的肩膀上，手持长棍，朝着大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