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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一再坚持说他能行,哪怕拖着伤腿多走上一百公里也没问题,我却在心里打出了一个问号。
少数民族的汉子,又是马帮的后代,究竟能有多么强健,我不太了解,可一个刚从昏迷中苏醒的人,又流了那么多血,可谓九死一生,身体有多么虚弱可想而知,更别提还得加上腿骨骨折的疼痛,他这都能没事?
在原始深山里,我不敢说什么“强者为尊”,但好在“强者为大”的原则是能起作用的。
我故意黑起张脸,假装生气地不想说话了,没过几分钟洛桑的态度就有所软化,他同意在河边生起篝火,休息个把小时,看看伤势发展如何再决定接下来怎么走。
不远处的树丛里,悉悉簌簌闹起一阵响动~
糟糕,这大白天的难道也有野兽出没?该不会是狼或者熊吧?哪怕是头野猪也很难对付啊!
我一把就将洛桑的斯甲巴操在手里,如临大敌般死盯着前方斑秃挂雪的乔木林。
洛桑也半天没有说话,好在等了一会儿,一条细小的灰色身影一闪就过去了,力气只大到拨起了地上一卷落叶。
“嗨,是只野灰兔子呀。”洛桑呵呵笑着将两手往后一撑,摆出个舒服的斜靠姿势,然后感叹:“可惜我的腿受了伤,不然肯定去把兔子猎来,咱们就能享受一顿香喷喷的兔子肉了。”
好提不提,在这种时候提兔子肉?我不禁舔了舔嘴唇,咕嘟咽下一口口水,五脏庙不失时机地叫唤了几声。
看看电子表,到下午一点半钟了。
早上吃的红烧牛肉方便面早就在剧烈的下山“运动”中消化干净,此时我们若不赶紧补充能量,很快就要在严寒中虚脱,特别是洛桑还受了重伤。
于是我们决定,洛桑原地不动,由我出发去这一带搜索,看能不能把背包找回来。
就目前形势来看,我的包已成一线生机,找到了我们就能脱困,否则接下来的路程,相比前面一段只怕会难上加难。
可我们又有着相同的担忧,就是我这个毫无野外生存能力的“城里人”,一旦离开露营的地点,是否还能找回原地。
经过一夜加一天的历险,情感上我和洛桑已成生死相依的战友,只要还没安全走出大山,谁也不会忍心离开谁。
洛桑不愿收回他的藏刀,要求我拿着一路做引路记号。我不管怎么走也绝对不可偏离河岸,背包找不到就算了,千万别最后连人也弄丢了。
我毫不犹豫地谢绝了他的好意。沿途做识路的标记,找片石头就成,犯得着专门拿把刀吗?洛桑的武器得他自己留着,万一林子里再有风吹草动,跳出来个猛禽啥的,他可以自保。
我态度坚决,并且也确实不懂用刀,洛桑就没多坚持,但又教了我一遍该如何利用太阳辨别东南西北——折多山提前进入了冬季,太阳落山的时间少说也得比康定早一小时,所以靠判断日光偏移来确定东西方向,是最好的办法。再加上一路标记与流水的引导,我应该是能转回头找到他的。
我点点头,手搭上他的肩膀,一肚子叮嘱的话想说,最后却只用力捏了捏那结实的肌肉,就起身大步离去了。
四千多米高的折多山,只要走出去就能到达康巴藏区,那儿有葛尔扎洛桑的家。
沿河流走着,我攥紧拳头狠狠发誓,一定要妥妥地把他送回家,再也不让他因我而有一丁点闪失。
所以务必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背包,这是我唯一能用以赎罪的东西了!
然而转念又想,这可是一座原始老山啊,我进山时专门绕开游客该走的通道,偏移至山背面一条罕有人迹的路径,那里见不到一点人工开凿的痕迹,就连经幡也一片没有。
背包从我经过的悬崖落入万丈深渊,能像洛桑预计的那样,真那么巧就落在水源边的某个地方?我看找起来不亚于大海捞针吧!
这样一琢磨,我又意识到找包的范围实在太大,找回它的希望渺茫,连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没有,我又为什么还要因为它而离开原地,将受伤的人单独留下?
若能攀上山巅,可在四千多米高的垭口处见到被经幡围绕的白塔,可触及能近距离观赏贡嘎雪山的观景台,那里不仅有美景,还有可以救助我们的工作人员~
但是,我在已接近山顶的最后关头登顶失败,现在是在下山的路上!
坚定的决心在胡思乱想中溃散,我矛盾万分,又一次打起退堂鼓,想顺着原路返回。
可当见到洛桑那张充满期待的脸时,我该对他说什么?是说努力试过了但没找到,还是说我凭个人主观意愿认为找不到,没走多远就放弃了?
不行,对于连尝试一下也不敢的懦夫,哪怕真有奇迹存在,也只会与奇迹擦肩而过。我得坚持,坚持就是胜利,这句话从古流传至今,绝对不是给人瞎讲的!
洛桑的声音就没在耳边停息过,我一路走着,一路认真用石块为回程做标记,并尽量离河水远一些,以防涨潮破坏记号,但又不脱离河岸线。至少我得做到,这一趟独自出行不管怎么走,也不会迷路。
一个小时过去,我一无所获,感觉像是绕着一片河滩谷地兜了一圈。
接下来我倒是有了新发现,越往前走河面越宽,水流声也愈发响亮,我似乎是走出之前山峰的范围,来到了另外一个更加开阔的地方。
持之以恒地朝前走,不停走下去,我是不是就能见到盘曲的318国道了?哪怕是一个景区的服务站,或者遇到几名骑行的游客也好啊,我就能有手机打求救电话了!
可我真的不得不止步了,我怕丢掉洛桑。
那时我尚不知道,从山上折返下来遇到的“小河”,其实是发源于五千多米高的雅拉雪山的康定河,折多河是她的另一个源头,在康定城内二者交汇,再注入大渡河,就成为了大渡河的一级支流,全长有83公里,流域面积达一千五百多平方公里。
那是一条串起诸多名山大川的川西玉带,是雪山山神赐予人间的五彩哈达,奔腾不息的河流本身就象征着蓬勃的生机,我又怎么能在行走于她身边时,怀揣沮丧的情绪?
在河道发生转折的地方,我意外见到了几条挂在木桩上、印有佛陀教言和吉祥鸟兽的五色经幡,经幡下插了几个红色转经筒,借助流水驱动力,转经筒悠悠地随风打着转。
发现它们的瞬间,神圣的崇敬之情便由心生发,我几乎也要双手合十地跪倒,朝它们吟诵六字真言了!
奇迹并不止于此,顺着飘扬的经幡往更远处张望,金色阳光照耀下,我发现在岸边几块石头形成的石滩之间,夹杂着一个乌黑的东西。
虽然给水浸泡的鼓胀了,我也没费多大力气就辨认出来,那不正是我百般求索而不得的背包吗?追寻了这样远的路程,几乎不抱失而复得的希望了,它却在我已打算寻找其他生路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
不,背包给我找到,可说是偶然,却也更像是一种天意。
我的地理知识实在有限,说不清它确切是坠落到了哪里,可那一定是某片水域,随河水经过将近两天一夜的奔流给冲来了这一处滩涂!
当然除去感谢康定河,那几块粗糙的河石也功不可没,若没有它们将背包卡住,恐怕我就成了和背包背向而走,这辈子也找不回它了。
我一个劲叮嘱自己千万别被胜利冲昏头脑,不知轻重地就爬到石头上捡拾背包。
洛桑说过,在山中涉水时需要格外当心,哪怕是很大的河石,看起来非常稳固,也有可能是吞噬生命的恶魔。我得先找一根木棍,试探石头是否稳固,踩上去时身体能不能维持平衡,并保证石头表面没有结冰,才可以采取行动。
背包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给大石头隔着,离我很有点远。
我不得不又找来小一些的石头垫在大石之间,踮着脚尖踏过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拿回了我的背包。
这真是意外又惊喜的收获,等洛桑知道我大功告成,该有多高兴啊!
只可惜,我自己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一点。
可以装很多东西的大包,浸满水后成了一个厚实的巨大水泡,重量至少比原来增加了三倍,我得尽量排空水才能拖动它。
将包拖回岸上,我兴冲冲拉开包链检查,见到的却是极为陌生的一幕——这真是我亲手整理出来的旅行包吗?
所有装在里面的东西,全部湿透,我以为可以当作午餐、甚至是晚餐的面包和肉脯,全成了渣滓。
给塑料袋装着的切片面包,水从袋口渗进去,形成了一个水袋子。肉松装在塑料瓶里,变成了一瓶“肉泥水”。至于泡发开的肉脯,就不知将它们架在火上烤,是否还勉强能食用。
不过也有值得庆幸的好事——药品大多无恙。因为它们都是铝箔包装,隔水功能强大,外盒和说明书作废,药丸基本没有受潮。当然,创口贴是不能再用了。
扔掉已然不可解决饥饿问题的食品,包倒是轻省了一些,我半扛半拖地往回走,下午四点多钟,太阳已快给远山崖齿吞没时,我摸索着凿刻的路标回到了洛桑身边。
但见到他的一瞬,我震惊地想,我该不会回来太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