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一夜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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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安静得可怕，便是火星子蹦出灯盏发出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

萧逐野看着眼前一身苗疆风格装扮的女子，双眸薇薇眯起，“她若是有任何事情，便拿苗疆所有人的性命来陪葬。”

女子似被这句话惊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和，纱巾下的唇往上扬了扬，“太子殿下说笑了，苗疆百姓的性命，与我何干？”

她声音冷清，毫无双眸中的妩媚之色，更与曾经在三皇子府时表现出来的截然不同。

听到她这般说，萧逐野只是嗤笑一声后，便让开了身体。

好一个苗疆百姓。

若非在意，又怎么会称之为百姓？

女子似乎也没有想到萧逐野会这么快让开，眼里惊讶一闪而过，便快步上前，从人墙中穿越而过。

她来到床榻前，沉默了看了一会儿榻上躺着的人，又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救治她时，不能让任何人打扰。”

苏柳第一个不同意，“什么法子不能够让我们在这里？”

孙太医诊治时，也没有让人都走啊。

女子转头瞥了一眼，轻轻嗤笑一声，“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萧逐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说罢，他第一个转身朝外走去，众人心里虽然担忧，可萧逐野已经下令，他们也不能够再坚持。

万一真耽误了救治，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场面。

一行人刚刚离开房间，房门便被人从里面“啪”地一下关上，苏柳赶忙上前推门，却发现这门已经被人从里栓上，彻底隔绝与外界的联系。

“她……”苏柳咬牙，看向自家大哥。

太子殿下的决定，难不成自家大哥也支持？

可是他们连这个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时谁都不知道。

正要开口，便看到七宝带着侍从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众人脸上都是惶然之色。

“殿下，莫黛夫人，她……”见到众人在门口，七宝都顾不得行礼了。

“我知。”萧逐野点了点头。

七宝怔了一下，看着自家殿下阴沉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了嘴。

虽然他心里有一万个疑问，可是自家主子这表情明显最好是不要打搅，直觉告诉他：主子现在并不想说话。

但是，让七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逐野突然自己开口了。

“她叫莫黛，乃苗疆人士，先前是我府里的一名姬妾。”萧逐野平静道。

七宝眨了眨眼睛，心想主子这是在干嘛？转头看到苏家二位公子几乎不约而同投过来的目光，方才反应过来，他竟是在为这二位解释来人的身份。

七宝嘴角抽了抽，心想自家主子该不是犯糊涂了，若是解释身份，只说莫黛是苗疆人士便可，何必还说什么是府里的侍妾，这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果不其然，他这句嘀咕刚刚在心里响起，旁边的苏柳便皱了眉头，“她是你侍妾？”

想起自家阿姐当年在三皇子府里过的日子，苏柳急得转身就要往里冲去，萧逐野居然让他曾经的侍妾去救他阿姐？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可他刚转身，便被苏柏一把薅住了胳膊，“回来。”

苏柳急道，“大哥你拉我干嘛？我要去看阿姐。”

苏柏却并不理他，只冷然地盯着萧逐野，“苗疆女子？”

他问的，自然是莫黛。

萧逐野平静点头。

苏柳虽然还想进去，但也知自家大哥不会无缘无故拉住自己，只是心里还是不解，“苗疆女子和阿姐的病情有何关系？”

孙太医赶忙上前，轻轻抚掌，压低声音道：“苗疆人士善蛊术。”

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想，这苏家老二不愧是自己和女儿同时看上的女婿，这般热血，方才不负“少年”二字。

“蛊术？”苏柳终于回过味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你是说，我阿姐的情况，要用蛊术来治？”

孙太医看了看萧逐野，又看了看苏家二人，嘴角动了动，犹豫片刻，还是道，“倘若老臣没有猜错，娘娘体内该是有蛊。”

他先前和太子殿下确认之时，苏家二位公子并不在，这话也算是说给他们听的。

苏柳猛地瞪大了双眼，转头怒视萧逐野，“我阿姐体内怎会有蛊？”

萧逐野眯了眯眸子，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说话时，却听得他道，“檀儿曾为我经受了蛊虫之毒。”

“什么？”苏柳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什么？”

他试图上前，却被苏柏紧紧拽住胳膊。

苏柳疯狂挣扎：“大哥你放开我，我要问个清楚，阿姐究竟怎么了……”

“你们放心。”萧逐野转过身来，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倘若檀儿有事，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

这句话一出来，孙太医和七宝吓了一跳，双双“噗通”一声跪下，“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尤其是孙太医，他吓得脸都白了，谁能够想到出来治个病，会听到如此多的辛秘啊？太子殿下万一真有个好歹，那他也就不用活了。

苏柳倒是因为他这句话平静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阿姐若是因为为你承受的蛊虫出事，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放过你。”

苏柏握住苏柳手臂的手指紧了紧，却难得的没有阻拦。

萧逐野淡淡地看着他们，“好。”

不必他们，若是苏檀出事，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无论是不是因为蛊虫。

众人都站在屋檐下，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的肆虐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切割着裸露在外的肌肤，些许晨光早就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天空是一片冷冽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压低了天际线，似乎连太阳也畏惧这刺骨的寒冷，藏匿于云后不敢露面。

空气凝固成了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几声乌鸦的啼鸣划破了这份沉寂，它们的叫声在空旷中回荡，带着一种荒凉的哀歌。

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摇曳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就像是冬天的低语，诉说着季节的变迁和生命的轮回。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隔壁的屋子就是厅堂，但是谁都没有进去，仿若是一起守护一个无声的约定。

好在，这样宛若凌迟的酷刑并未持续太久，当房门发出落栓的声音时，几乎所有的人眼睛都朝同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只纤细苍白的手，她紧紧地抓住一扇门，似乎要借助它的力量，方才能够稳住自己的身体。

接着，便是一抹莹白色的发丝飘出，像是冬日白雪，随之里面的人身影尽数出现，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的女子已经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那张足以倾国倾城的面容布满了疲倦之色，脸色惨白得像是一朵傲然的玫瑰经历了一次生命轮回后的凋零。

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一头再也不见一丝墨色的银发。

莫黛轻轻呼了一口气，用手倚着房门，迈出自己的第二条腿，脸上的表情依旧如来时那般冷然，但若是仔细看，便能够瞧出她双眸不再毫无感情，似乎多了几分释然。

“没事了，母子皆安，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双眼一闭便彻底晕了过去。

七宝离她最近，下意识地上前一把扶住她即将与地面接触的身体，而旁边的人早已经快步朝里面走去了。

七宝深吸一口气，正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是好之际，里头传来一道声音，“将她扶到旁边的房间让她休息。”

屋里，孙太医又一次搭上了苏檀的脉搏。

片刻后，孙太医眼睛一亮，激动地起身，都顾不得行礼，“殿下，娘娘体内经脉活络，血液通畅，无疑难杂症之态！”

只他这般激动，屋里其他的人却并没有多大明显的欢喜和反应，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孙太医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也明白自己先前的诊断结果只怕让他们失去了信心。

可是这次，他可以保证，真的会醒来了！

“太子殿下，老臣用性命担保，娘娘这次……”

“本宫信你。”不等他说完，萧逐野便开口接道，紧接着快步上前坐上床榻。

孙太医：“……”

他看着萧逐野的背影，只觉得太子殿下方才那句话，怎么不像是信任，反而像是敷衍呢？

而敷衍的目的，似乎是为了让他们离开。

萧逐野想，半个时辰，他等得起。

将苏檀的手握在手心，萧逐野惊喜地发现先前几乎冷若雪水的掌心已经恢复了温度。

握住苏檀的手轻轻贴上自己的脸，萧逐野几乎喜极而泣。

在他身后，苏柏和苏柳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不约而同地一人抓住孙太医的一只胳膊，将人拉出了房间。

“哎哎哎，两位公子……”孙太医着急，“这是做什么？”

“孙太医也辛苦了，既然无事，你该好生休息一下才是。”苏柏不疾不徐道。

孙太医左看看，右看看，叹了一口气，“哎……你们难道不想留在里面的吗？”

苏柏步子一顿，眯了眯眸子，脚步坚定：“君子成他人之美。”

孙太医：“你们放心？”

苏柳：“不放心又能如何？”

孙太医：“……”

好好好，一个个的，这是瞧不起他的医术呢，要不是……要不是因为这小子是自己看中的女婿，他今后绝对再也不和这家子人打交道！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短的似乎只是须臾，长得却像是让萧逐野历经了一个轮回。

直到，床榻上的人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嘤咛”。

萧逐野呼吸一窒，几乎再也不敢动弹，一瞬不瞬地盯着苏檀的脸，唯恐错过什么，心脏宛若擂鼓，仿若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嘶吼。

终于，视野中的人儿，缓缓地睁开了紧闭的眸子。

“檀儿……”萧逐野声音嘶哑，激动出声，“你，你终于醒了。”

苏檀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眸子里尽数都是自己的人，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虽然昏睡着，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外界发生的一切，她都有意识地能够感受得到。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为她担心，所有的人都在祈祷她快些醒来，她也听到了孙太医说的那些话。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但却像是被束缚在了一个笼子里，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桎梏。

直到突然间，有一道神奇的声音传来，像是在唤醒她体内沉睡已久的记忆。

在此之后，她突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她以为自己再也醒不来了，可是谢天谢地，她还活着，还能再次看到萧逐野。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萧逐野紧紧地握住苏檀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的唇上亲吻着，像是在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眼前这一幕并不是他的幻象。

却不过片刻，便已是泪流满面。

苏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一行泪水也从眼眶中滑落。

濒临绝境之时，她才明白萧逐野于她而言，是何等的重要。

“别哭。”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擦拭过萧逐野的眼角，“我没事了，真的，相信我，我不会丢下你的。”

听着她这像是哄孩子一般的话语，萧逐野轻轻呼了一口气，最后重重点头，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好。”

苏檀也笑着，任由萧逐野帮自己将泪水拭去，最后在自己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滚烫颤抖的吻。

坐起身来，苏檀朝外面看了一眼，眸子闪了闪，“最后是有莫黛过来了吗？”

她好像听到了莫黛的声音。

萧逐野身体微微一顿，“是她来了。”

顿了一下，又道，“是她救了你。”

苏檀表示自己明了，她陷入无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莫黛的声音。

“她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她。”苏檀眯了眯眸子。

她想，或许有些事情能在莫黛身上找出答案。

萧逐野嘴角抿了抿，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让他人来打搅他们此刻的安宁，但到底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