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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载春秋转眼过,闲云山影日悠悠。
岁月没有在徐源长脸上留下痕迹,年轻依旧,长久修行养气,使得整个人温润如玉,有一种特别的沉静气度。
桂花飘香时节,与柳纤风闲坐树亭手谈,不讲究落子无悔。
抓耳挠腮不知悔了多少手棋的柳纤风,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白棋子搅乱,笑嘻嘻起身,道:“公子,有客人找你。今日又是不输不赢之局,咱们下回再战。”
眨眼间溜得无影无踪。
她每回闲得无聊拉公子下棋,每回变着花样耍赖不认输。
还偶尔怀念当初她与俞风舞在棋盘上,大战三百回合,杀得天昏地暗的惨烈场景。
黑白成败转头空,不要在意输赢细节。
徐源长早已晋级固气境后期,心境趋于圆满,只待时机合适便登楼破境。
他用神识看到是狗娃来了,从山门处沿着山路而下。
狗娃已经成亲多年,娃都有两个。
悠闲地将棋子一颗一颗分别收进两个棋盒,看一眼走近前一丝不苟行礼的狗娃,脚上只穿着一只布鞋,取笑道:“胜厚,今日又被你爹揍了。”
狗娃大名为徐胜厚,咧嘴笑道:“我就拍了不听话的大儿屁股一巴掌,那小兔崽子嗷嗷嚎叫,眼泪都没掉一滴,老头子抄起竹扫帚,不问青红皂白,使出一招‘横扫落叶’,打得我没有还手之力,侄儿不得已,前来投奔三叔您了。”
殷勤地将三叔面前的残茶倒掉,添上热茶,给自己也倒一盏。
徐源长喝一口茶水,“你娘不拦着你爹?”
今年正月时候,美娃满十七岁,出嫁到了下河村。
大兄家现今成了村里的大户,高门大院,田土两百多亩,雇请了长工短工。
“别提我娘,她比老头子更狠,要打折我的爪子,幸亏我跑得快。”
狗娃性子没怎么变化,常年打拳锻炼和下地劳作,体魄健壮彪悍,整天乐呵呵的少有愁眉苦脸时候。
徐源长瞥一眼侄儿,道:“你皮粗肉厚的挨几下不打紧。别兜圈子,有事儿说事。”
狗娃抓了抓头皮,嘿嘿笑着说:“昨天我岳丈派伙计给我送信,说镇上的莫记杂货铺子要出售,叔,您帮着劝劝我家老头,机会难得,在镇上买一家铺子,多一份产业嘛。”
徐源长问道:“你买铺子准备做甚么营生?”
狗娃顿时两眼放光,这个问题他早就有过深思熟虑,道:“镇上好做又长久的生意无外乎‘衣食住行’,我想做‘食’里面的酒水,自己酿造独树一帜的‘徐记家酿’。
“我打听过了,从咱们青石镇一直到三十里外的尖咀镇,没有名头响亮的好酒,除了北边几十里外山沟沟落井镇的落井酒,其它都是土鸡瓦狗,不值一提,而落井酒受井水供应所限,真正的落井酒出产不多。
“叔,您觉着我这个想法咋样?昨天我与我家老头子商量,还没说完他就吹胡子瞪眼,骂我败家贼,腿杆上的烂泥还没洗干净,就想去镇上当老爷享福。
“今天让他逮到机会,拿扫帚打我出气,我只能找您商量来了。”
徐源长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从小看着长大,还能瞒过他的双眼?笑着问道:“你会酿酒吗?你又如何保证自己酿的酒,一定比附近镇上酒坊造的酒都要好?”
狗娃嘿嘿笑道:“我不懂酿酒,可以学啊,可以花钱请酿酒师傅酿酒,我只要掌握独门酿酒秘方,每回自己调好配方料子,牢牢抓住这一点,何愁酿不出好酒?”
徐源长继续问道:“秘方从何而来?”
狗娃双手端盏,敬茶道:“当然得仰仗您这位神仙三叔。听您说过,您在城里有神仙朋友研究出多种酿酒秘方,不愿亲力亲为沾染一身烟火气,可以交给侄儿来做啊,今后您那位朋友的酒水,侄儿全包了,一百年不变。”
徐源长举起茶盏轻轻一碰,喝一口茶水,笑道:“行,就冲这份豪气,我赞同你买下镇上的铺子,自己开酒铺酿造‘徐记家酒’,你小子有一个好贤内助啊。”
他已经看出这里面有许多想法,应该是出自那个贤惠的侄媳妇。
侄媳妇家学渊源,从小耳濡目睹经商做生意,条理清晰,思路很不一样。
狗娃大喜,一口将茶水喝完:“多谢三叔,唯有您能说动我爹娘拿出银子,盘下店铺,再加上您拿来的酿酒秘方,我肯定能做出一番名堂。”
他说得信心满满,干劲十足。
徐源长问道:“买铺子需要多少银子?”
“莫掌柜咬定要二百两,他急着要现银用,听说有两家在压价。我去看过杂货铺子,后院有三进,可以一进酿酒做仓库,一进住师傅和店铺伙计,还能空出一进住人。”
“三百两银票,你拿着,不用你爹娘掏腰包。”
徐源长拿出一迭银票,递给朝气蓬勃的年轻侄儿,世俗钱财对他来说唾手可得。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给了大兄不少银票。
大兄吃过苦的人,过日子精打细算,不会将家底掏空,去镇上买铺子做生意冒险。
不停买地买田建造大宅院,安安稳稳当乡下财主,给儿孙留下安身立命的基业,才是大兄和大嫂的理想生活。
有他这个三叔撑腰,年轻人多折腾没错,告诫交代了一番话,送走激动不已满怀憧憬的狗娃。
徐源长返回树亭喝茶看书,等去了城里,他找已经晋级三阶阵师的赵均,要两份酿酒秘方,赵均闲暇之余喜好研究酿酒,手头有不少好方子。
不到两刻钟,大柱亲自跑来了。
两兄弟交谈小半个时辰,大柱再才放心回去,叫上几位本家兄弟,带上狗娃几个年轻人,往镇里去了。
柳纤风出现在亭子里,笑着道:“等狗娃的酒坊开起来,我去给他捧场。”
徐源长玩笑说道:“‘徐记家酒’的牌匾,一定得请柳仙子题字赐墨宝。”
“我敢写,狗娃敢挂吗?哈哈,他不怕吓跑客人?”
柳纤风很有自知之明,眼珠一转,道:“柳拿云写得一手好字,要他拿斗笔写雄壮豪迈的正书。伏英姐姐字写得也极好,可惜略显秀气,不宜作为牌匾。”
柳拿云修行刻苦用功,今年初晋级二重楼。
早两年与树娘娘见过面,发自内心的尊敬,每年正月初十必定前来百林谷拜年。
两人谈笑喝茶,又聊到黑霞衣、老施、元宝和豆芽,柳纤风撺掇公子去一趟五千里外的连山城,看望几位老朋友,她很想念元宝和豆芽。
早些年黑霞衣从都城调到连山城担任捉妖人掌柜,趁着清闲来过一趟清平城,大家见面聚了两天。
转眼间又是好几年不见,路途遥远,偶尔用万里传讯符联系。
徐源长想了想,道:“前年去无穷山域,出过两趟远门任务,很久没有走出清平郡地域,是该外出游历一番,‘顺便’到连山城走一走。”
柳纤风喜不自禁,忙飘过来帮公子捶背。
“对,咱们不能闭门自守,要经常外出行万里路,增广新鲜见闻,磨砺心性,为晋级三重楼做准备。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一旬之内吧,有些事情得安排一下。”
徐源长笑道。
这些年积累了不少功勋。
他听从兄弟们的分析建议,功法秘法随着修为地位提升,今后能够轻易获得,没有用功勋兑换“大豁落斗术”秘籍,而是花费一万灵币加上功勋,兑换了两颗化气丹备着,为他和柳纤风将来破境增添三分把握。
修行界资源越发匮乏,像能够辅助二破三的化气丹,更是被王朝和大世家门派牢牢掌控,极难流落到散修之手。
有极个别运气好天赋独特的散修,能够不服用丹药破境晋级三重楼。
毕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柳纤风捶了几下,得了实信,她待不住了,往山谷下方飘去,叫道:“我将山谷阵法再加强一下,咱们可能要外出三两个月。”
突然抬头往山门方向看去,道:“仙桥村的曾来带着一个小叫花子求见。”
徐源长略有诧异,用神识扫了一下,还真是一个衣衫褴褛但收拾得算干净的小叫花子,畏畏缩缩躲在猎户曾来身后。
两人飞上山顶。
曾来忙放下猎叉,抱拳行礼,这么多年过去,徐道长仍然年轻依旧,而他额头爬满了沧桑皱纹,被沉重生活压弯了腰,心底感慨万千。
将身后的小孩拽出来,招呼道:“山郎,快拜见徐道长和柳仙子。”
又与眼前两位解释:“他是仙桥村前族长之孙曾山郎,当年他出生未满月,夜哭不止,还是道长您去帮忙施法化解,救了他一命。这么些年下来,他那个败家爹和几个伯伯、堂兄姐妹等先后过世,前族长那一脉仅剩他一根独苗,差不多死绝了,很惨。”
柳纤风看了一眼公子,暗自唏嘘不已。
那报应祸及三代,还真是不假。
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徐源长伸手虚扶,将跪地磕头不说话的小孩扶起,看向忐忑的曾来,明知故问道:“今日你带他前来,可有甚么事情?”
曾来搓着手,挤出笑容道:“前些日子,山郎的娘亲顾氏病死,临终前拜托我将山郎送来,说您是山郎的贵人,当年便结下缘分,山郎一直贴身藏着您以前赠送的那块护身玉牌,这些年虽然穷困,却无病无灾熬了过来,顾氏恳求您收留山郎,赏山郎一口饭吃,当仆役下人都行,她来世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小孩听到提及他娘,抹着眼泪,从破烂衣裳怀里拿出一块羊脂白玉牌。
其上用细绳缠绕,防止玉牌跌地上摔碎。
柳纤风伸手接过保存完好洗得干净的玉牌,认出是她当年雕琢的手艺,看向思索的公子。
徐源长皱眉道:“仙桥村偌大的宗祠,还养不活一个孩子?”
曾来让小孩退后远一点,压低声音解释:“村里各种传言皆有,说山郎是个灾星,将他们那一支全部克死,他娘亲病故后,我……不敢长久支助他,人言可畏,他在村里没有活路。”
徐源长思索片刻,招手将怯生生无家可归的小孩叫到近前,搭脉探查片刻,惊讶地察觉小家伙有修仙资质。
每过几年,清平郡的各道观、书院、宗门和修真世家,到划定区域检测八岁至十五岁孩子的资质,收罗能修行的苗子。
这孩子的资质不错,流落凡世蒙尘,还没有被发现。
“山郎几岁了?”
“今年初夏刚满十岁。”
曾来觑道长的神色,似乎有收留之意,忙道:“山郎自己会做饭种菜,很勤快的,他娘一病几年,都是他爬灶台上做饭,上山砍柴,用瓦罐煎药照顾病人。”
他感恩当年前族长对他年幼时候多有关照,是以缩衣节食周济可怜的母子,想帮前族长那一脉留一根独苗香火。
徐源长考问瘦得不像十岁的小孩:“山里没有伙伴和你玩,要你自己动手挑水做饭,锄地施肥种菜,日子很苦,你愿意留下来吗?”
他左手虚张,以右手五指搭在掌心,用神道小术“问心”。
苦水里煎熬出来的孩子,有些压抑过久心存怨恨,有些秉性纯良不变。
他不希望也不愿意花费时间精力,培养出来一个白眼狼。
小孩立刻趴地上磕头:“多谢道长收留,我愿意。”
在仙桥村,早就没有同龄孩子和他玩耍,看到他出现,强势的孩子会追着驱赶,骂他是害人“灾星”。
晚上的时候,山郎会想他娘,默默流泪直到睡着。
徐源长用心观察,默默点头认可,将小孩拉起来,道:“从今往后,百林谷将是你的新家,不会饿着你。”
若是能修行跨过炼气门槛,成为修士,便不惧冥冥报应纠缠,自然而然破除黄鼠狼精怪的临死诅咒。
名叫曾山郎的苦孩子抽泣着爬起身,又朝着边上喜形于色的曾来下跪:“侄儿永世不忘来叔恩情。”
山郎的娘是大家小姐出身,识文断字,即便日子过得再艰苦,从小便教山郎认字看书,明辨是非,教导做人的道理。
曾来忙将懂事的小家伙扶起,仔细叮嘱告诫一番,出门在外一定要懂事,莫偷懒,听徐道长和柳仙子的话之类,再才放下一桩心事告辞离去。
凡尘里打滚熬生活,谁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
柳纤风从镇上买来几套衣服、鞋子、斗笠、木桶、毛巾等物品,吩咐曾山郎烧水洗沐,将里外衣物全部换掉,施法术清除小家伙头发里的虱子,安排在院子的西边厢房住下。
后面数日,让曾山郎适应新的环境,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百林谷哪些地方不能去,哪些山坡上的树枝可以劈下来晒干当柴火,全部交代清楚。
徐源长没有急着教曾山郎吐纳入门,既然是曾望楼的血脉后裔,有些事情,他还必须与曾望楼面对面谈一谈。
“纤风,咱们出行的日子,得往后面推一推了。”
“不急一时,让山郎养一养身子,那孩子真是勤快,连雪粒的活都抢着干了,便宜雪粒天天躲起来睡大觉。”
柳纤风和公子闲坐树亭,喝茶聊天。
桂花飘落,馨香满怀。
西南方有符光闪烁,掠空飞来。
徐源长伸手拿住,笑道:“倒要瞧瞧是哪个厚脸皮,诳我进城去请客。”
查看之后,沉默片刻,神色颇为沉重道:“黑掌柜传讯,说千面和元宝去无穷山域的‘停云山’出任务,遭一名三重楼高手偷袭,千面失踪,生死未知,元宝被斩断一条后肢,侥幸逃回连山城,算是捡回一条性命,不过成了残疾。”
“啊!怎么会这样?”
柳纤风惊得豁然起身,脸上色变。
徐源长站起身道:“我与大兄招呼一声,让他偶尔来照看在山谷生活的山郎,帮着采买缺少的食物油盐之类,你和雪粒、山郎交代清楚,我们这趟外出,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黑掌柜同时给齐老大传讯,请几名老兄弟前去停云山一带协助搜寻失踪的千面,我们必须前去尽一分力。”
他前天跑了一趟郡城,从赵均手中拿到两份酿酒秘方,已经交给大兄保管。
买下镇上铺子之后,狗娃忙得不可开交。
什么都要学,千头万绪的。
不过好在有其岳丈杜掌柜和大舅哥可以请教,省却许多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