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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水母是有一套人鱼观察日记的。
他没告诉沈寂宵,自己偷偷地记录。
他专门为人鱼储备了一颗容量比较大的珍珠,里面放着沈寂宵的各种反应,他高兴、生气、精神力变化、生理变化,等等。
事实上他有过很多这样的珍珠,记录着不同种族的习性。
毕竟唐釉已经不记得以前很多人鱼一族接触的细节了,他又对人鱼一族很感兴趣,而且沈寂宵不像传统人鱼,值得唐釉为他专门制作一个记录用的珍珠。于是在小沈不知情的情况下,唐釉已经在一颗珍珠里储备了各种各样有关他的事情。
取名为人鱼小沈观察日记。
唐釉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他此刻通过水流中细微信息的变化、人鱼精神力的波动,还有他腰腹尾巴的异常反应,判断出来。
小沈这是到繁殖期了。
这很正常,生物本能里总是有追求延续的一部分,要么延续自己,要么选择下一代传承。人鱼一族已经算不那么注重延续的了,他们往往一十岁才成年,和某些一个月就能怀孕的快餐型物种不一样,人鱼的繁殖期并没有那么频繁。
大概几年才有一次。
如果有定期举办祭祀的话,那大概率会和精神力的感召重叠。
沈寂宵说过自己的年级,也就一十四多一点,按人鱼的年纪算,才刚成年。
唐釉推测,这可能是小沈成年后迎来的第一个繁殖期。
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小沈可就不这么觉得了,唐釉刚说完,他整条鱼就变成了糖醋的,大声辩驳:“小水母,你别胡说!”
唐釉本来还困着呢,他这样大的反应,反倒清醒了:“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嘛,春天到了,这很正常。”
小水母挠了挠自己的身体。
“噢……我明白了,我妨碍你了。”他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以一种过来鱼的口吻说的,“也许我们以后该分开睡,我太不照顾你的隐私了。我知道的,你现在肯定想看见年轻尾巴好看的漂亮鱼。”
“不,你比那些鱼漂亮。”沈寂宵下意识反驳。
说完,小沈成功从糖醋鱼变成了红烧鱼。
光速离开这个世界。
……
沈寂宵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因为在唐釉边上胡思乱想而被发现的事实。
不,绝对不是繁殖期到了。
沈寂宵坚定地想。
是小水母认错了,他是人类人鱼混血,物种规律和普通人鱼肯定不一样,小水母肯定是看走眼了。
他兀自社死了一会儿,心绪才终于平静下来。抛开他发情的事,小水母醒过来之前做了什么噩梦,本人是半个字都没提。沈寂宵直觉那不是普通的噩梦,虽然只有一瞬间,可梦境之外小水母激荡出来的痛苦情绪,不是假的。
他旁敲侧击:“你好像没睡好。”
“有点。”小水母正在梳理自己的触手,他偶尔也是爱干
净的。
他平常依靠这些触手捕捉海底漂浮的食物,触手能很好地黏住食物碎屑,当然也能很好地黏住垃圾,久而久之会变得有一点点小脏。他有空的时候就会挨个梳理过去,把没吃掉的食物碎屑也一并丢掉。
几十根小触手,梳理起来是要点时间的。
沈寂宵死活不让他再提繁殖期的事,小水母不知道为什么人鱼那么抗拒,他怀疑可能是小沈从小没在聚落长大,缺少了一些人鱼族的性教育……又或者更习惯陆地文明。就小水母观察而言,陆地上似乎对这种事更加的避讳。
嗯……就是喜欢偷偷摸摸来,要拉个灯什么的。
唐釉扒拉着自己的小触手,稍稍担忧了一下小沈和小小沈的教育问题,生老病死不应该被回避。
沈寂宵则仍旧在想着那个噩梦的问题,他干脆直接说:“你好像做噩梦了。”
“好像是有。”唐釉不怎么在意,“没事,醒过来就忘记了,既然忘了,就不算什么大问题。”
他看起来真没把做噩梦当作什么大事,很直接地说:“你知道的,我丢了很多记忆,有时候白天受到一些事情的刺激,梦里就会想起一点,当然也很容易再度忘记。”
“但……”沈寂宵仍不能放心,“你那时候看起来很痛苦。”
小水母终于梳理了一半的触手。
他想了想:“我发现了一件事。”
沈寂宵:“什么?”
“当我们回忆过去的时候,总是更容易想起那些具体的、不高兴的、痛苦的回忆。那些回忆都显得十分细节。但想起那些快乐的日子,记忆就只会很敷衍地告诉我们‘啊,这是一段快乐时光’。”
“负面情绪在记忆里太突出了,所以我不爱去回忆那些痛苦的事情。”小水母高高兴兴地拍着触手,“我想做一颗很久以后回忆起来,会很敷衍地说‘昨天很快乐今天也很快乐’的小水母。”
沈寂宵想了想,确实,人总是更容易记住伤痛。
但他不一样,他不觉得回忆过去想起美好的片段,会敷衍着过去。他要把每一个美好的记忆都刻下来,刻在灵魂里。
他一愣。
好像忽然就理解了小水母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刻录珍珠。他大概也想要努力保留那些具体而美好的回忆吧。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顺着小水母,而是提出了另一种看法:“遗忘是一种逃避,也许在很久以后,这些记忆又会因为各种原因跳出来困扰你。忘记它们只能享有一时间的安宁。”
“那,人鱼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直面它们。”沈寂宵说,“当你面对过那些最痛苦的记忆,接受它,战胜它,它才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小水母想了想:“听起来很累。”
“一劳永逸。”沈寂宵的声音又柔软下来,“当然,也不一定要和那些痛苦的回忆正面对决,你可以找个听众,和人聊一聊,只要能够解决就是好的。”
他几乎把“快找我聊天
快找我聊天”写在脸上了。
小水母噗得一笑。
“不是啊,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小水母梳理着自己的另一半触手,“倒是忽然想起来了另一件事。”
“嗯?”
“人鱼你打碎了魔镜,可能会沾上一些诅咒,本来应该找一个大师去看一看的,但很可惜附近最有名的诅咒女巫就是……哎,我倒是也能看,只是怕看不全。”小水母仔细地检查着,“目前没感觉到有诅咒的存在。”
沈寂宵应了声。
他不怎么在意这个。
“还有就是……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那些念头,感觉可能冒犯到你的隐私了,对不起。”之前忙东忙西,又累的要死,小水母都没来得及细想。
沈寂宵刚放下去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他紧张到马上能把自己的胃吐出来了,可表面上却越来越冷静,成为一条冰镇过的鱼:“没事,那是迫不得已,不算冒犯。”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急迫,但微微伸长了脖子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条马上要上断头台的鱼,引颈受戮:“我能问问,你看见了什么吗?”
“当然,”小水母专心致志梳理自己最后的两三根触手,没注意到小沈已经快要死去活来了,“其实也还好,之前在隧道里,我们不是看见了你的美梦,关于我舔掉你脸上的奶油吗?”
沈寂宵紧张道:“嗯。”
“那些念头感觉也差不多,就是反过来。”小水母用精神力戳了一下沈寂宵的脸,“你在我脸上啃,但我脸上没有奶油,不知道你在啃什么。”
“还、还有呢……”沈寂宵听了第一个已经想死了,但很可惜,那些念头足足有七八个。
“记不太清了,有一个好像是你啃我的手指。”小水母犹豫地举起自己的触手,“我记得我们在陆地上买的戒指,你把它套在我的手指上,然后啃了一下我的指节。”
“小沈,你不会真的想吃海蜇吧……”小水母抱住自己,“我不好吃的,你不能抱着我啃,一点都不好吃的。”
那应该是吻。小水母一点也不懂,真是太……好了。
沈寂宵安详地闭眼。
……
修整过后,沈寂宵带着小水母游了几天,几乎没在任何地方停歇,直到一处半岛。
“最近的鱼儿好像都在往回游,我听他们说,台风要来了。”小水母无聊地扒拉沈寂宵的头发。
他们现在的路线其实是再往南走,此时离海峡已经很远了,船只数量变少。特别是据说几天后会有一次台风,此时没有任何渔船敢出行。
“往深海游一游吧。”小水母说,“我们要避着点台风,虽然这个季节的风暴通常不会很大。”
他们对风暴都有一点敬畏,自然选择了远离。
但好巧不巧的,在他们往回游的时候,台风已经来了。迫不得已,他们只能就近找一个水深一点的地方避难。
要很努力才能看见水面,原先清澈的海水变浑浊了,豆大的雨滴打碎了海面,一天到晚都是阴雨,时间的流逝开始变得模糊,只有水和风的声音。
窝在海底避难的日子实在无聊,最重要的是,找不到什么食物,沈寂宵连着啃了几天海胆贝壳海草,吃得魂儿都快发绿了,偏偏那些比较填肚子的猎物也都去避难了,他只能徒劳叹气。
小水母倒是很高兴能休息一会儿。
他看着略显焦躁的人鱼,越发觉得这是人鱼的繁殖期到了。繁殖期的雄性人鱼会更加暴躁,更加有攻击性,有时候为了争夺配偶还会大打出手——仅限于年轻鱼,人鱼一夫一妻制,要么早早定了配偶,要么性格比较看得开,不会这样争风吃醋。
苦等台风过去也无聊,小水母放下了人鱼小沈观察日记。他向人鱼招手:“小沈——”
“怎么了?”沈寂宵以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飞速赶来。
“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很适合上课。”
“嗯?什么类型的?”沈寂宵已经习惯了小水母给他补课,紧急学习一些海洋常识。
小水母高高兴兴地举起触手:“是人鱼的性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