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日落西山。
这个年代,并没有便宜实惠的照明手段。
在野外,还能透过篝火照明,但在室内,可就不能随便乱烧柴火了。
柴火乌烟瘴气,在室内除了特定区域的烧饭暖坑,就没有太多柴火的发挥空间。
适用于室内照明的,往往是灯油火烛这类东西,而相对于随处可见的柴火,这类东西又显而易见的太贵了。
在镇上曲直还能看到家家户户点燃烛火,但在这里,临近夜色他几乎没有看见几家是亮的。
虽然曲直在房间里翻找到了些许烛火灯油,但看着那快要油尽灯枯的样子,他还是没忍心点燃照明。
哪怕他明白,就算自己点了牛角少年也不会说啥,但他还是不想这么做。
毕竟与铁匠相比,牛角少年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这么差的家境,他实在不想雪上添霜。
可想而知,这样的地方,一旦夜色降临,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
为了防止在夜色中抓瞎的事情出现,曲直他们只是粗略烧了些水,用来擦洗身子便连忙回屋了。
大概是发挥出了现代人一块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精神,做完这些后,竟然还有些许夕阳余晖留存。
天还亮着,就躺着睡觉的话,总感觉十分浪费,曲直便无所事事的查看起四周来。
牛角少年的家并不大,有几间屋子,其父母住的便是主屋,现在的牛角少年便留在主屋照顾母亲。
而曲直他们留宿的地方,则是次屋。
说是次屋,但这里并不小,原本应该是打算让牛角少年成家立业的屋子吧,因此可以说是一应俱全,大通铺睡一家子都不会挤,更别说只是曲直他们一老一少了。
随意逛逛之后,曲直还真在屋子里发现一些东西。
有的东西,就像是玩具一样,已经破烂不堪,看不出原貌究竟是啥,而有的,则是在墙上犹如涂鸦般的划痕,看起来已经有许多年了。
除了这些充满历史痕迹的东西外,曲直竟然还意外的找到了一本书。
——这个世界有普及义务教育吗?怎么好像谁都有书一样?
闲来无事,曲直便借着夕阳最后的余光,在窗边翻开这本连封皮都快磨没的老书。
出乎意料的,并不是什么族谱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反而像是一本武林秘籍。
但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武功,反而很粗浅,即便以曲直的目光,都能看出这本秘籍,甚至不如现实世界的广播体操。
在曲直看来,这东西并没有可取之处,但看个乐子还行。
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曲直翻完了整本秘籍。
如果用内外功之类的功法来划分,那么他手上这本秘籍,是毋庸置疑的外功,而且是最粗浅的那种。
也没有啥吐纳运气之类的法门,只是单纯的教人一些一辈子都不一定用的上的庄稼把式。
而在外功中,恐怕属于形意拳之类的类型。
而取的形意,也不是老虎仙鹤灵蛇之类听起来厉害无比的动物,而是平平无奇的老牛。
怎么说呢,这种秘籍,放到现实世界,恐怕五毛一本都没人要。
翻完之后,曲直才发现最后几页,好像有些残缺。
——也许是被人撕下来擦屁股了吧?
正好夕阳彻底落下,夜色降临,曲直也懒得多想,只是将秘籍放回原来的地方,便躺在床上歇息起来。
————
半睡半醒中,牛角少年似乎听到了什么,惊醒了过来。
然而,在他眼前的,只有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就仿佛,他之前所听到的动静,只是错觉而已。
但正当他将手放在眼前的床铺上,打算再次趴着睡去时,便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震动。
没过多久,他便再次听到,十分沙哑衰弱,又让人极其熟悉的声音。
“……阿牛?富贵?有谁在吗?”
“在的!”
阿牛如同应激般,大喊起来,同时紧紧握住,那只在床铺边,枯瘦无比的老手。
虽然没有了过去的那种力量,但仍然十分的温暖,在这样的黑暗中,让人感受到一阵暖意。
“……在就在,不要说的那么大声,你要吓死我吗?”
妇人埋怨的声音传来。
“不,我只是……”
“为什么我一觉醒来,感觉身体这么沉?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吗?”
“没有,绝对没有!”
牛角少年如此保证道。
“我去点灯吧,这样能看清楚一点……”
他还未动起来,便被制止了。
“不,不用了,只是这种小事,就不要浪费了,大概是我真的老了吧,连动动身子都觉得累了。”
说到这,妇人像是想起什么般。
“对了,富贵……你爹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爹……”
牛角少年说到这,就有些沉默起来。
“爹他,还没回来。”
“真是的,怎么这么晚,都还不回来,他就不怕遇到事吗?……”
听着那絮絮叨叨,十分熟悉的声音,牛角少年只觉得,即便是黑暗,也不是那么抗拒了。
曾几何时,他度过无数次独自一人的夜晚,直至今日,这片黑暗中终于再次有了温度。
感受到这份温度时,他忍不住泪流满面起来。
床上絮絮叨叨的妇人,就像是感觉到什么般,停下了絮叨。
“阿牛,你哭了?”
“不,我没有……”
他有些哽咽道。
“你这孩子,又在说谎了,你能骗得过别人,难道还能骗得过我吗?”
“对不起……”
想到至今为止,自己所遇到的一切,牛角少年终于忍不住,趴在床头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就连妇人,也不禁愣住了。
窸窸窣窣。
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异动,但十分奇妙的,他并没有因为这种动静而感到丝毫的恐惧。
很快,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却一次又一次的安抚着他。
感受着这份温暖的包容,牛角少年心中被压抑的情感,几乎要倾泻而出。
“对不起,娘,我,我……”
“不用说对不起。”
“但我……”
“没关系的,什么也不用说,因为,我是你娘。”
在这久违的温暖中,牛角少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大哭一场,哭的累了,疲了,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