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刚转身想跑的步子一顿。
回过头再看过去,笼子里的白金狐果然正热切的看着它,嘴里还不停含含糊糊的嘤嘤直叫:
-大狐狐,漂亮,喜欢,不走。
原本心里就忐忑着有点愧疚的,看到白金狐脑后那道长长的伤口时,小狐狸就已经开始心疼了。
再被这么一叫,它心彻底软了下来。
谁能拒绝一个笨蛋美人热烈又诚挚的夸奖呢。
重新退回屋里,小狐狸从窗台上轻盈一跃,跳了下来,慢慢的走到笼子边,歪着头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白金狐。
和印象中相同的模样,相同的气味。
只是眼神变得清澈又愚蠢。
四目对视时,看着白金狐的模样,小狐狸脑海中没来由的掠过闺女小红罐罐看着自己要吃的时候的表情。
……难怪儿子说它亲爹傻得像妹妹,确实有那么几分相似。
坐在那儿一边看,脑海中一边掠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狐狸摇了摇头,定了定神,试探着往前凑了凑,细细的嘤嘤叫了一声:
-你还记得我吗?
白金狐澄澈透亮的深棕色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不解,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那副清澈愚蠢的模样:
-大狐狐,漂亮,贴贴……
一边嘟囔着,它一边努力的往小狐狸所在的这个方向的笼子边缘爬。
神经受损导致的四肢功能障碍毕竟不是一两天就能恢复得了的,白金狐现在爬的起来的时候腿脚还是不受控制,费了好大的劲才挪到笼子边上。
然后把自己的嘴巴从笼子缝隙里伸出来,试图和外面的小狐狸亲近。
犹豫了一下,小狐狸还是往前凑了两步,把头贴近白金狐的嘴巴,轻轻蹭了两下。
感觉到白金狐轻轻的闻嗅着自己的脸颊,小狐狸心中越发有些忐忑起来。
它看起来确实变傻了……那它还会记得自己的气味吗?
让白金狐贴在自己脸颊上闻了好久,小狐狸这才往后撤了几步,眨着眼嘤嘤叫道:
-怎么样,还记得吗?我的气味。
小狐狸自己都没意识到,它的语气中带着那么一点点雀跃的期待。
白金狐顿了好久没出声,像是在消化小狐狸话里的意思。
半晌,它才眉开眼笑的嘤嘤开口:
-漂亮大狐狐,香香,喜欢!
……看来果然是不记得了。
小狐狸垂下头,莫名的感觉有点失望。
现在它倒是宁愿白金狐没有受伤,气势汹汹的质问它为什么要跑路呢。
-是我呀,我们原先……我们有两个孩子……
小狐狸嘤嘤的想小声解释,但是话还没等说完,就敏锐的捕捉到了走廊另一头传来的熟悉的脚步声。
呀,恩公吃完饭了。
这要是被发现自己在这里和前夫和平会面,那之前做的戏不就要被识破了吗?
虽然有点舍不得,但小狐狸还是以最快速度转头跳上窗台,从窗子的缝隙里钻出去,光速开溜了。
没关系的,反正它还在这儿,往后有很多时间能见面的。
-漂亮大狐狐,不走,不走……
看着小狐狸跳窗离开的背影,白金狐急了,一边嘟囔着一边不停的往笼子外面拱,试图追出去。
但它这四条明显各怀心事的腿甚至都撑不起它站起来,又怎么可能追得上行动敏捷的小狐狸。
而就在这时,刚刚吃完饭回来的陆霄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白金狐扭头一看发现来的人是陆霄,更生气了。
怎么又是你!
之前你来的时候,漂亮球球就跑了。
现在你来了,漂亮大狐狐也跑了。
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的陆霄见白金狐挪了位置,以为它是拉了尿了或是身体哪儿不舒服想换个姿势,于是弯腰把它抱了出来,想看看给它清理身体或是按摩一下缓解僵硬肌肉带来的疲惫感。
结果才刚一把它抱起来,它就在陆霄的怀里开始拼命挣扎,一边挣扎还一边叫:
-讨厌,坏东西,你一来,漂亮球球,狐狐,都没了……
陆霄:?
不是,哥,关我啥事儿啊!
另一边,光速开溜的小狐狸回到院子里,小狼崽子正和睡了一上午这会儿刚睡醒的小白罐罐互相扑腾打闹。
看到小狐狸回来,小白罐罐很乖巧的凑过去想跟妈妈撒个娇。
结果刚贴进小狐狸,它就闻到了被粘蹭在小狐狸脸上的属于傻爹爹的气味。
孩子没什么心眼儿,呆呆的就开口问道:
-妈妈,你去见傻爹爹啦?你也想傻爹爹了?
被儿子当场拆穿,狐设已经在摇摇欲坠的崩塌边缘,小狐狸一张老狐脸多少有点挂不住。
它伸出细长的前爪,啪的一巴掌呼在小白罐罐的头上:
-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不要多嘴!
……
诊疗室每天都需要24小时看护,离不了人。
现在的分工,是陆霄看白天,晚上边海宁、聂诚和阿猛三人前后半夜轮流换班。
这样也能尽可能让每个人都少熬一点,多休息些。
雌狼每天清醒的时间稍微多了一点,虽然身体恢复得很慢,各项指标也仍然不尽如人意,但起码多清醒一会儿也是好事。
清醒的时候,陆霄总是会进屋去尽可能的守在旁边,问问它目前的感觉和状态。
雌狼发不出声音,但是情绪的传递比家里很多小家伙都更准确,陆霄也好根据它的情况,调整用药的剂量。
“屋里这个温度可以吗?如果冷的话,还可以再高一些。”
握着雌狼枯瘦的脚爪,陆霄柔声问道。
可以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雌狼温柔的轻哼一声,拒绝的情绪传递过来。
“好,那你要不要见见你老公和孩子?虽然不能进来,但我可以让它们在那里隔着东西和你见一见,也很近的。”
陆霄指了指内外间的透明玻璃隔断。
不用。
“这个也不要吗……”
陆霄心里沉甸甸的。
总感觉现在的雌狼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什么都不在意,安静等待死亡的那个状态。
你靠近一点。
紧握着脚爪的手感觉到新的情绪传递过来,陆霄顺从的靠近,然后就感觉到侧脸微微一凉。
是戴着的氧气面罩碰触到脸颊的感觉。
雌狼现在的力气相当有限,稍微动一动头和爪子已经是极限。
它是在像以前那样亲吻自己。
陆霄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你看起来很疲惫,非常疲惫。
雌狼看向陆霄的眼神是那样温柔又慈爱,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样。
我现在很好,你也应该好好休息,做一点你自己想做的事,不必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我知道你很希望我好起来,我也同样希望你是好好的。
放松一点吧。
“真是的……每次都让你们来安慰我,说出去我不要面子的吗。”
陆霄怔了怔,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面子是不好的东西,别像它一样,为了这个东西自己遭罪。
雌狼轻轻的弯起眼睛,眼神中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陆霄当然知道这个‘它’指的是谁。
这个家里偶像包袱最重的,恐怕就是白狼了。
“好,那下午我去休息,晚上再来看你。”
陆霄轻轻的捏了捏雌狼干燥略微开裂的爪垫,开口说道。
好。
他没有拒绝雌狼关于休息的提议。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积蓄太久的压力和负面情绪需要一点时间空间来消化。
一场冰雹给刚刚步入正轨的据点带来的太多的伤痛和麻烦。
尽管重建的很大一部分工作已经被边海宁几人分担,但是这几个小病号的病况却仍然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
尤其是眼见着已经要性成熟,现在却因为翅膀断裂完全无法实行交配尝试的小雌蝶。
他知道核心区里应该还会有为数不少的金斑喙凤蝶个体存在,但这样的现况,还是让他忍不住会愧疚的想,当初是不是不带小雌蝶回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自我消耗是很可怕的,钻牛角尖儿往死胡同里走往往都是从自我消耗开始的。
他确实需要一点休息的时间让自己放轻松。
给雌狼换好药,陆霄把边海宁喊了回来。
“……好,我知道了,下午交给我就好,你去忙你的,困了的话睡一觉也好。”
虽然不知道陆霄为什么突然叫他回来换班,但边海宁直接答应了下来。
“没事,倒是不困,我准备做点小东西然后出去一趟。”
陆霄笑了笑。
因为身处长青坐标,除了可以自然分解的厨余垃圾之外,据点产生的所有垃圾和包装都是分类清洗收好的。
陆霄从仓库分类的垃圾里翻出几个颜色各不相同的啤酒瓶子,用锤子敲碎后取了最厚实的瓶底,然后揣着去了平时做木工活儿的小仓库。
那里已然成了他做手工的小工作室。
他准备再去一趟上次老大被卡住的那个小树林,从那个树洞里给师兄也挑一块原矿。
当然,也不能亏待那只喜欢收藏漂亮石头的松鼠,这次陆霄准备多磨几个颜色各不相同的玻璃扣,用作交换。
打磨玻璃扣很简单,不需要什么高超的技巧,只要手稳一点,耐心一点,好好抛光,磨出来的玻璃扣就会很好看。
大大小小的一共磨了五六枚,感觉应该差不多了,陆霄揣起这几枚玻璃扣。
临出发前,还特意从大红松鼠夫妻俩的口粮中掰了一兜子的炒坚果,又另外带了一个苹果。
送礼就是要诚心,而且得送足份量嘛。炒坚果和苹果可都是在野外寻摸不着的好东西,这些加起来跟它换一块原矿收藏,不算亏了。
带着这些东西,感觉应该足够‘诚意’,陆霄快步赶往上次的那个小树林,熟门熟路的爬上了树。
但是探头往树洞里一看,他愣住了。
原先那几枚漂亮的磷叶石原矿倒是还在,甚至还多了几块新添进来的原矿。
但是他放进去的那枚玻璃扣,消失了。
以为是自己看漏了,陆霄特意伸手进去扒拉着找了半天。
确实没了。
难道是那只松鼠不喜欢他这个交换物,给丢出去了?
陆霄有点汗流浃背了。
那自己还特意又多做了好几个带过来呢。
但是下了树在附近找了一圈,陆霄又没找见可能被丢出来的玻璃扣。
奇怪了,它要是不喜欢的话丢出来就是了,怎么洞里没有外面也没有?
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陆霄选择放弃思考。
来都来了,那他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不喜欢玻璃扣的话,好歹他也带了不少吃的来呢。
重新爬回树上,陆霄挑了一块规格稍小、但是净度更好的磷叶石原矿,从兜里摸出新磨的几个小玻璃扣放进去,又把带来的坚果和苹果也一股脑塞了进去。
过两天再来看看苹果和坚果有没有被吃过的痕迹吧。
从树上一跃而下,陆霄拍了拍手,扭头看了一眼枝叶掩盖下的树洞,便转身离开了。
他才刚刚离开没几分钟,树冠高处的枝叶微微抖动了几下,一只身形极为小巧、毛茸茸的灰白色小东西几乎迫不及待的窜了出来,一头扎进刚刚那个树洞里。
半晌,玻璃制品相互碰触发出的清脆叮当声便响了起来。
我的!都是我的!
……
和那只素未谋面的小松鼠单方面交易完之后,陆霄并没有急着回据点。
下午时间还长着,他准备在这附近慢慢的走一走。
平时在这附近走动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有目的的来回奔忙,倒是很少能真的静下心走走。
经过前几天那场大冰雹,林子里的树稍微细一点、小一点的,基本上都被砸得很惨,地上满铺着断枝落叶。
乍一眼看过去好像很凄惨,但实际上仔细看看的话,就能发现那些断肢截面旁边,已经开始往外萌生嫩绿的幼芽。
这样勃然而发的生机,即便是已经看过太多次,每一次站在它们面前亲自感受的时候,也依旧能够令陆霄动容。
动物和植物们不会控诉命运的不公,也不会为自己的悲惨遭遇哀怨自弃。
即便被打倒一千次,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它们也会第一千零一次重新站起来,抽出新枝,长出血肉,只为活下去。
陆霄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疲惫的眼重新恢复了澄明。
总不能活得还不如一棵树。
他定了定神,正想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了很熟悉的嘤嘤叫声。
家里的小雪豹。
是哪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