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里,韩拾一说话都奶声奶气的,稍微大点儿声声音就变尖了,任谁听都能听出他话里掩不住的欢喜。
银沥回头与韩拾一对视,尽管他与其他三个长得并无二致,但银沥还是一眼便辨认出真正的他来,韩拾一看他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种张扬的、热烈的喜悦,与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而且银沥在被韩拾一注视的时候,会无比自然地认为韩拾一眼里只有自己。
是不是因为他有着和夜浮光一样的皮囊才会这样呢?
非也,银沥仔细回想过与夜浮光的点点滴滴,他发现无论任何时候,师父看他的眼神都无比温和,但有着说不出的疏离,就好像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名为“师徒”的屏障,他们可以无比亲近,却又永远止步于那道屏障之前。
“银沥哥!”韩拾一的童声甜丝丝的,像含着蜜糖在说话。他眉眼弯弯,但在与银沥对视的那一刻,却莫名感到一丝冰凉。
说不出缘由,但他觉得——银沥好像并不是在看他。
但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是一瞬,韩拾一很快便被银沥伸出来的手冲昏了头脑。
“过来。”银沥朝他说。
“欸!”这副小孩身体腿短得很,平时走一步的距离,他现在要连走带跳两三步,样子看上去颇为滑稽。
“且慢!”相宁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随之而来的又是那根熟悉的牵魂绳,圈着韩拾一的腰,他整个人都被扯了回去。
银沥眉头微蹙,目光也冷了几分:“既知我是谁,为何还要在我面前抢人?”
“银沥上神莫急。”相宁将捉回来的真韩拾一扔给一旁的钱坤,解释道,“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先不要轻信阴阳路里的一切。”
银沥问道:“那鬼童是你要找的魂主吗?”
“我是凭借生死簿上的名字追到这的,如果生死簿没出错,那便是他。”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那只半透明的鬼童身上投去,鬼童吓得缩到了墙边。
“我来这并非想打扰你执行公务,但我的人我得带走。”
“上神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小子……”相宁回头指了指韩拾一,“跟魂主有着莫大关系。”
钱坤凑近韩拾一,小声问道:“欸,小韩真是你吗?”
韩拾一瞪了钱坤一眼,钱坤立刻将人放了下来。紧接着,韩拾一为自己辩解道:“我今天才认识这鬼童,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再说了,就算他真的和我有关系,我怎么会对他完全没印象?”这太荒谬了,这几个人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硬要说这条阴阳路上的东西与他相关呢?
韩拾一小小的身体说起话来气势不减,只不过在另外几个大高个看来,有种小孩装大人的违和感。
银沥沉思片刻,问道:“韩拾一,你进来后没看见你爷爷吗?”
“我进来就是为了找我爷爷的,人没见着,一进来我就成了这副模样,被困在一处暗房里出不去,于是我便派了纸鬼出去帮我寻个帮手,没想到纸鬼还没将你们带到,那个鬼童便先出现了,是他帮我开的门。”韩拾一提起鬼童,便自然地回过头去寻他,却不料那面墙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鬼童?全是灰扑扑的飘着尘埃的空气。
且不管是他身旁,抑或是其他人的周围,哪处都寻不到方才那只半透明鬼童的身影。
韩拾一怪道:“鬼呢?”
“自然是跑了。”银沥抬脚往韩拾一这边走来,边走边说,“这里是魂主的阴阳路,他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实在再正常不过。不过,韩拾一你真的确定你进来后没见过你爷爷吗?”
其实银沥心里通透得很,但他还是打算先和韩拾一确定一下。
“没有……”韩拾一摇了摇头,“我如果见到他就跟他一道走了,我不可能认不出爷爷。”
此时一直在旁听着几人说话的钱坤再也站不住脚了。他脸上蒙了一层惊诧,觉得自己与这几人格格不入。
“不是,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啊?”钱坤看向韩拾一,觉得面前人无比陌生,“你真是我认识的那个韩拾一吗?”
韩拾一抬头看他:“你说什么?你不是跟在我后面开门的吗?”
闻言,钱坤一怔,这确实是自己的邻居韩拾一无疑,可是……
“可是韩拾一,你根本就没有爷爷啊!”
思绪被什么东西“咔嚓”一声剪断了,韩拾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开什么玩笑?”
虽然很匪夷所思,但钱坤坚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他继续道:“你在我家隔壁住了整整十年,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你有爷爷啊!”
“你说……什么?”韩拾一满脸不可置信,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我爷爷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年,你知道吗?十年!是他将我从福利院带回家的!”
“妈的十年前我才几岁来着?反正我有记忆之后你就住在我隔壁了!我妈一直说你一个小孩生活很不容易,邻居隔三岔五就给你送些吃的,我妈还说过,你小时候上学都是社区的那些人联名帮你申请的,你不记得了?你何时有过爷爷啊?”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韩拾一语气急了,他不断在脑海中翻阅自己过去十年的记忆,是他爷爷将他带离福利院的;是爷爷将他带回这栋小骑楼的,还跟他说这是他们韩家的祖宅;爷爷带他去游乐场,去逛街、吃冰棍;还有爷爷不善厨艺却总要给他煮夹生的米饭……他数不清的与爷爷一起生活过的记忆皆历历在目,难道说全都是梦幻泡影吗?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那片小区就传言你家有鬼。韩拾一,你是不是……”钱坤欲言又止,他觉得后半句对韩拾一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
“不,我不相信!”韩拾一用力摇头,他急于证明自己的爷爷是真实存在的,将希望投到银沥身上,“银沥哥,你不是也见过我爷爷吗?就两个月前,你见过他的不是吗?你们聊过天,还一起吃了早餐,你不记得了吗?”
银沥垂眸看了韩拾一一眼,他能看出小孩脸上的惊诧与不安,以及对最终答案的恐惧。不久前他还因从未在韩拾一脸上看到过“害怕”这类的表情而自讨没趣,但现如今他看见韩拾一真真切切地害怕了,却又觉得那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银沥哥?”韩拾一扯了扯银沥的衣袖。
银沥轻叹一口气:“你想听实话吗?”
银沥说出这句话后,韩拾一便颓然跪倒在地,儿童脆弱的膝盖“砰”的一声响。其实他大概也猜到了,只是他还是想知道完整的真相:“银沥哥你说吧,我准备好了。”
银沥蹲了下来,用带着安慰的语气对他说:“其实你爷爷呢,不能说是鬼,他有真身。通常亡魂都是没有真身的,有了真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