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大概是我忘了,在某个我十分熟悉的地方,一个被我忽略掉的地方……”韩拾一“咝”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头,每当他想强行找回记忆,头就会如同裂开一样痛。
银沥抬手,红色的魂线源源不断从他的指尖飞出,缓缓流向韩拾一的额头,魂线触碰到他的太阳穴,毫无障碍地穿过他的皮肤,径直钻进他的脑袋里。
韩拾一惊讶地看着银沥无比淡定的脸,魂线裹着银沥的法力被注入身体,就像注入了一股暖流,他渐渐觉得头没那么痛了,就连这副没有实质的身体都感觉到了暖意。
“好些了没?”
“好多了……”韩拾一朝银沥笑了笑,“谢谢银沥哥。”
“其实这种清除记忆的法术并非完全取走人的记忆,只是对你们施了一道屏蔽某段记忆的法术,使你们暂时忘却,如果被施法的人能够冲破屏障,还是可以找回自己丢失的记忆的。”银沥解释道,“不过强行找回记忆对魂识伤害很大,尤其是你现在是魂体状态,身体还在外面,就不要勉强了,否则魂识俱散,即使我能把你拖回去,你的魂识恐怕也难保持完整。”
“原来如此。”韩拾一冲银沥点了点头,“银沥哥,我听你的。”
突然一堆纸钱翻飞而过,韩拾一一时眼花缭乱,用手臂挡了挡眼睛,再次睁眼时,他从鬼童的眼睛看出去,看见另一个自己正蜷缩在一张小床上。
这个房间陈设简陋,一览无余,除了一张小床、一套小孩的课桌椅外,再无其他物品了。大概是由于房间没有窗户,不通风也不见阳光,闭塞又潮湿,甚至四面墙根都爬满了斑驳的苔藓,如果不是韩拾一就睡在这里,他们都要怀疑这是废弃多年无人居住的地下仓库了。
银沥这神,去到哪都第一时间观察环境是否干净整洁。他看了一眼这里的环境便开始嫌弃道:“阴气太重了,你小时候就住这种地方?”
“大概是吧……也许住过一段时间。”韩拾一自己也不太相信原来他经历过这种虐待。
“通常来说,如果一个小孩童年不美好,长大后心里多少会有些阴影。不过看来你应该没有这种烦恼。”银沥将目光投向熟睡的小韩拾一,并没有看身旁韩拾一的魂,“因为你根本就没有这段记忆。”
“什么?”韩拾一回头盯着银沥看,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其实他不是没听懂银沥话中的意思,只是他一时没法接受这个解释。
被人抽走了难过的童年记忆,真的是因为有人不愿看见他不快乐吗?
“什么什么,别看我,看他啊。”银沥一手掐着韩拾一的脖子后方,将他的头转了过去,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鬼童接下来的动作上。也不知是什么毛病,韩拾一这小子有事没事就喜欢盯着自己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不知在想什么,像是要把他的魂都盯穿了才肯罢休。
除了这张脸,他浑身上下真是没有一处像夜浮光。银沥实在不愿韩拾一顶着自己师父的脸像只傻小狗一样看他,这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还有种……自己在欺负夜浮光的感觉!
这对于银沥来说简直太毛骨悚然了……
只见鬼童在小韩拾一身边飘荡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趴在人家床边,眨巴着凸出的眼睛看了他几眼。
小韩拾一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不知梦到了什么场景。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只进你的梦里去问你几个问题。”说完,鬼童便伸出一根苍白的手指点了点韩拾一的太阳穴,随后他凭空消失在房间里。
连带着银沥和韩拾一的魂体,也一并被带了进去。
梦境中,鬼童在一片迷雾中横冲直撞,突然出现的大树和巨石他全然不当一回事,眼睛一眨不眨便穿过去了,一边飘荡一边寻找小韩拾一的踪影。
鬼童的速度很快,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终于在一条小溪旁,看见了一个小孩的身影。
从鬼童的视角看去,那孩子正垂头跪在一块用木头做的墓碑前,肩膀一抖一抖的似是在抽泣。
在这森寒的树林里,他身上只有一件褴褛的衣衫,还是补得已经无处可补的那种,脑袋上一窝头发凌乱如鸟巢,还有几片叶子插在发缝里,但他浑然不觉,仿佛这等乞丐模样便是他的常态。全身上下最崭新的便是那根绑在他头上的白色布条,在他脚边散落着寥寥几片黄纸。
见此情形,银沥和韩拾一都不由得眉心一紧。显然,梦中那个孩子,正在为谁戴孝。
鬼童无声无息地飘到那孩子身旁,弯腰敲了敲他的肩膀:“你在哭什么?”
那孩子抬头一见到半透明的鬼童,吓得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鬼——鬼啊!”
被吓一跳的何止面前这个孩子,还有鬼童,以及鬼童躯壳里藏着的两个魂体。
银沥:“他怎么长得跟你不像?”
韩拾一满脸的自我怀疑:“脸确实不像,而且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朝代的,还有立的这块墓碑,上面刻的字……实在看不懂。这孩子怎么看也不是我吧?”
“也不能说完全不像。”
“哪里像了?”韩拾一又冲那孩子瞧了几眼。
“比如,他的眼睛,跟你的就挺像。”银沥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
“……”韩拾一无奈搭话,“确实,都是黑色的眼珠白色的眼白。”
银沥的魂体往前挤了挤,韩拾一主动退到了他身后。银沥凝神看了片刻,才略带诧异地开口:“这墓碑上的字是羽国的文字。”
“羽国?你说那个羽国?”韩拾一先前和银沥一同穿魂到数万年前羽国与卫国的战场上,自然是知道银沥所说的羽国。但是他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羽国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幼时的梦里?
“没错。”显然银沥也有些难以置信,启唇将那木板刻着的文字念了出来,“那木头上刻着‘吾家阿公,半生饥寒,半生病苦,冷无衣,饥无食。独存善心,以血养吾。今日脱身,安享极乐。吾于此,跪谢养育之恩’。”
银沥的声线自带冷感,当他专注于某个事物时,语气更显冰凉,他像是沉浸到某种情感中去了,听得旁人根本不敢轻易发出声音,生怕打扰到他,惹他不快。
韩拾一没敢发话,这时却听到鬼童颤颤巍巍地对那乞丐小孩说:“你别哭,别哭啊。”
“你是从何处来的鬼,也要把我带走吗?”小孩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又脏又黑的一张脸总算见了一点白。
“不,我不是……我也不是有意要来打扰你的。”鬼童六神无主地左顾右盼,愣是没有找到除了这个孩子之外的人,“我想问一下,你有看见一个叫韩拾一的小孩吗?”
小乞丐摇了摇头:“这里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