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静的青色葫芦的葫芦塞竟然被冲开了,被悉心呵护滋养了多年的一抹残魂掠过火海,在阵法之上不停盘旋悲泣,鬼魂触及不到火焰,更不会被这道火焰所伤,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凡人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将军的残魂明明还深陷混沌之中,他此刻是没有任何意识的,却还是本能地会为小凡人的牺牲而难过。
就在这时,夜浮光猛地睁开双眼。他看向面前惊人的一幕,目光中满是诧异和不解,因为在那个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后的未来。
随后他二话不说用一指划开自己的眉心,一滴精血落在掌心。他往燃烧的阵法中拍出一掌,鲜血准确无误地落在即将燃烧殆尽的小凡人的额头上。
那是他从神魂中提取出来的一抹精魂。
小凡人的魂魄轮回千百世,这抹精魂都会跟随着他,直到他残缺的魂魄收集完整为止。
可惜夜浮光没法预见更远的未来。
对于当时而言,他认为自己的精魂至少能让小凡人在今后的轮回中少受些磨难,如此便是最好的。
红色火焰熄灭后,小凡人的身体也消失了,法阵开始剧烈转动,无数经文从法阵边缘流转,直到阵法的中心出现了一粒发着白光的种子。
夜浮光挥动拂尘,下一瞬间,天空中布满了零散的白骨,画面诡异骇人——没有人知道那是从哪儿得来的骨骸,除了银沥。
那是他从那八个方位的神墓棺材中取出来的骨骸。
紧接着,他默念口诀,将私自逃出来的魂魄召了回来,送进蓝色阵法之中,魂识不清的残魂,在挣扎了几下之后再次恢复安宁,静静倒在阵法中央。
将军的亡魂并不知道,从之之后,他再也回不去那只窄小却温暖的青色葫芦中了。
周围没有刮风,阵法中央却涌起一股强大的气流。
蓝色的阵法自上而下启动,一缕缕运转的经文即将与底下的红色阵法交汇融合,红蓝相间的法力高速流动,逐渐包裹成一个巨大的球状物体,将那些神明的遗骨都融进了其中。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夜浮光这是在炼化神骨,至于他到底要将神骨炼成什么,这群未来的看客还没有概念。
玄镜中的记忆画面随之加快,日月轮换,四季流转,从春天到冬天,夜浮光在这个阵法跟前守了足足一年,心无外物地坐成了一尊佛像。
冬去春来,雪落满了他的衣裳,湿了又干,在一年后的春天,落满泥土的肩窝处,竟然长出了一朵小花。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尊坐佛,再次迎来了生机。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就在所有人都看得云里雾里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从那奇异的阵法中传出,瞬间穿透云层,直达天际。
与此同时,阵法中所有的经文和法力都极快地收缩流转,经文越变越少,阵法也越变越小,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进去了一样,没多久,一个粉粉嫩嫩的婴儿呱呱坠地。
“哇……哇哇……”久违的婴儿啼哭声,还是和从前一样中气十足。
夜浮光睁开双眼,白日炫目,他不禁皱了皱眼皮。
但禁不住重逢的喜悦,他拍干净身上的尘埃,快速走到那婴儿身边,动作有些生硬地抱起那柔软的小身体。
“又见面了。”
一抹笑容难得地出现在夜浮光的脸上。
“你出生的前夜,我看见流星飞逝,银河如沥,这一世就由我来给你取名,如何?”
“从今往后,你就叫银沥吧。”
玄镜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看客们还没来得及消化面前的爆炸性信息,便立即从幻象中被拉回了现实,每个人脑袋嗡嗡作响,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待他们清醒过来后,才开始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五万年前,神尊从人间抱回了一个孩子,说他天生神骨,是天生的神。
——这个孩子,名叫银沥。
——就在他们身边。
几乎所有人都惊恐万状地看向银沥,他们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或是愤怒,或是嫉妒,又或是畏惧……
包括相宁和小孟,看向银沥的目光都多了些异样。
雪原之上一片沉默,只有冷风呼啸而过。
“他……他到底是什么?!”
一声惊叫打破了虚假的寂静。
对啊,他是什么?不是说天生神骨吗?不是千万年来唯一一个天生的神吗?原来都是假的?
人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免俗。
他们纷纷远离,走到了另一边与银沥相对而立,以百对一,似乎不久前他们追随和崇拜的银沥上神不复存在,此刻在他们对面的银沥,只是一个被夜浮光炼出来的怪物而已。
这一刻,银沥如坠冰窟。他颓然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刺骨的寒冷扎进他的骨血之中,寒气贯穿全身,哪怕他穿着护体的死神法衣,浑身上下弥漫着势不可挡的法力,全身上下也没有一处是温暖的。
他抬起自己颤抖的双手,茫然无措地看这副血肉之躯,一滴血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流出,衬得他整张脸格外苍白。
微张的唇覆满冰雪,满肚子的话却如鲠在喉。
他有许许多多的疑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原来他不是天生神骨,只是一个被夜浮光用神骨炼出来的怪物而已。
什么天生的神,什么与生俱来的金身,什么超越一切的天赋,不过是一个隐瞒了五万年的弥天大谎。
师父不是说,他从不说谎吗?
可他却欺骗了所有人!
他这副金身,甚至还融合了并蒂扶桑的种子。也就是说,在过去五万年的岁月里,他或许早就在冥冥之中代替了那棵本该连接冥界和人界的神树,履行了神树的职责。
银沥苦笑,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
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师父,求求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人,也不是神,那我到底算什么?
世间万千亡魂,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又或者说,你到底想让我成为什么?
“师父,你骗了所有人,包括我。”
银沥低垂着头,银发遮盖他的整个脊背,垂落在雪地上,他的肩膀不住地抽搐,没人能看清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与此同时,一处隐秘的神墓石碑底下,韩拾一从痛苦不堪的记忆中猛然醒来,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强大汹涌的法力使得他一下子挣脱了夜浮光施加在他身上的所有束缚。
“银沥哥!”他目光腥红,泛着泪水,前世的记忆太过沉重,他挣扎了许久才记起,苏醒过来的那一瞬间,本能地叫出银沥的名字。
漫长的回忆旅途像是做了一场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