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府治（下）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乱世之中，无论郡望高门，亦或世家显第，名族大阀，皆为刍狗而已。一朝干戈倒悬，兵祸临门，任是底蕴如何深厚，根系如何繁茂，一样要被杀個人头滚滚，破门灭家。

但，残苛过甚，亦有反噬！

赵孟得彭城八县，视之为禁脔，对陈家这等坐地户，自是有杀心的。之所以未削株掘根，只因为赵孟此时势力，还不能让他百无禁忌。

除非横扫徐州，依此为基，才算崭露头角。

青史殷鉴，割一府者是寇，据一州者为王，衔四海者乃称天子。

赵孟如今只据一府，兵不过万，将不过百。天下诸侯，各地藩镇，势力胜赵孟者多矣。赵孟在其中并不出彩，所以士族才不容他。可若拥兵百万，战将千员，那就是另一幅光景了。

陈康沉默了片刻，道：“末将，谨遵节度教诲，”

赵孟颔首，道：“陈家有你掌舵，也是去了我块心病，彭城县、武原县、傅阳县、吕县、留县、梧县、甾丘县、广戚县等，都有陈氏死忠，这是陈氏苦心经营数百年之功。”

“你接过陈氏家业后，务必要仔细甄别，这些人能安抚就安抚，不能安抚就杀。陈氏几乎就是半個彭城，把陈氏捏在手里，就掌握了半個彭城。要治彭城，就要先治陈氏。”

说到这里，赵孟一顿，晒然道：“我倒是忘了，你是陈氏子弟，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

“治彭，先治陈！”

…………

元月中，

彭城，西市，

柳树下，邢场，

陈康身着黑甲，冷着脸，端坐在公椅上，手掌轻轻抚着案上的名册，眼睛定定看着台上排成一排的死囚。

“验明正身，明正典刑，杀！”

陈康目光扫过这些死囚后，伸手从签桶抽出一枚令签，直接一扔。

“杀！！”

这個杀字回荡在刑场上空，死囚们止不住哭嚎。

千古艰难唯一死，死到临头，谁又能保住本色？

这些死囚都是被陈康打入另册的陈家人，但凡被打入另册，立即就会有军士上门，戴枷上身，打入死牢，直到押上刑场。

陈康这几日着实杀了不少人，其中有些还是陈康自己这一支的。但就是如此，陈康也没手软，该杀的杀。不将这些毒瘤除去，换回個干干净净的陈家，赵孟这关他可过不去。

赵孟让陈康做陈家主，可不是让他来做好人的，恰恰相反，赵孟真正需要的还是恶人。

“……”

刽子手们面无表情，一個個挥刀，地上早已殷红一片，被血染成一片血土。

“陈康，你個畜生，你個败类渣滓，你不得好死……”有死囚临死仍在大骂：“列祖列宗在上，陈家出此不肖子孙，真大不幸啊！”

“杀，”

陈康冷淡的看着死囚们临死叫骂，再度扔出一令签。

“不愧是郡望之家，十步之内必有芳草。”陈康见着一個個耿着脖子，兀自叫骂的陈氏死忠，心头暗叹。

陈康虽是出身陈氏，但因年少经历，其实对陈氏归属感不强。要不然，他也不会带头归降赵孟，并为赵孟效死力。只是归属感不强归不强，亲手处决这么多族人，到底是有点感触。

“不过，这也是各为其主，我在陈家，任我如何表现，小卒就是小卒，一辈子翻不了身。”

“但在节度那里，我却能居高位，享权柄，扬名声，显妻房。我有今日，便是即刻身死，也无憾了。”

“杀！”

陈康看着血色法场，令签落下，哀嚎遍地。

法场外围观的百姓，神情呆滞的看着邢台上，那一颗颗人头怦然落地，飞溅起血花。

这些落在地上的人头堆在一起，几如小山。但凡看到这一幕的百姓，无不两股颤颤。

赵孟的酷烈程度，是这些百姓难以想象的。

这一次清洗陈家，其实也是在为接下来治理彭城做准备。陈家在彭城号召力太强，甚至到了只知有陈，不知有魏的地步，这是任何当权者都无法容忍的。

赵孟用陈康削弱陈家对彭城的影响力，是为日后治彭打下基础。

赵孟治彭，将依严刑峻法，彭城八县都会成为军管，治民如治军。把彭城八县之地，打造成一架战争机器，不断扩张再扩张。

这是赵孟所能想到的，最快壮大势力的方法。

虽然过程会很残酷，但要想以一府之地，吞下其他五府，必要的手段是不可或缺的。

“先将陈家清扫一遍，就可以着手对八县进行清理了，节度需要的是上下一心的彭城。”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陈康眸子中。闪烁着些许令人恐惧的色彩。

“彭城只能有一個声音，那就是节度。”

…………

府衙，云厅，

赵孟闭目品茗，舌尖尚有一点清香幽回，让人难舍。

“节度，现在陈康在外面都杀疯了，不少陈家支脉都被他杀的战战兢兢，没想到陈康这人，看着没什么，其实杀性却这么大。”周宁站在一旁，低声向赵孟回报。

“杀疯了？”

赵孟叹了口气，道：“呵呵，他这是做给我看啊，陈康这人，与一般大族子弟不同，这人轻宗族，重利己，只要能给他前程，他就能死心塌地卖命。这样的人，在大族里是很少的。”

“我很欣赏他，尤其是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太难得了。”

赵孟自己就出身大族，对大族那一套早就烂熟，所以才对陈康这么個异类，多出几分看重。

只可惜陈康不是法家学徒，如果陈康是法家门人，依他这個性子，怕不是苍鹰郅都，就是晁错第二，都是鹰犬爪牙的不二人选。

要是陈康能得到三十六重天的法家传承，就他那份秉性，也许能大有成就。

“你去看着点陈康，让他把握好分寸，当杀的就杀，可杀可不杀的，就留一留。”

“郡望陈家的招牌，还是有用的，他自己可扛不起这招牌。还有，清理了陈家的腐肉后，别忘了再处理一下周边已经流脓的烂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