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地的东岸此时已是山河崩裂,入眼的仅是满目疮痍,已是过了小半个月,这场战争的势头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随处可见残垣断壁,倾倒的山峦,洪水决堤,大地已是支离破碎。
遍地的断肢碎骨,鲜血已是为这岐地染上了一抹让人心悸的殷红,却见血流成河,尸山成堆,空气之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之气,俨然已变作了人间炼狱。
虚空的穹顶漆黑一片,阳光透射不进来,孰不知外界已是何年何月。
不过,好在有那繁星般的点点光芒,致使整个岐地笼罩在明亮的星光之中并不显得黑暗。
“杀了他。”
“大家一起上。”
忽的就听一声声怒骂传来,接着就见宝光萦绕了天幕,传来一连串的轰隆巨响。
稍许之后,这声音才逐渐消退。
季辽手持造化玉蝶,头顶悬着身披星辉的大罗山,站于鹏鸟的头顶。
看着下方一地残肢断骸,他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就在方才,他遇到了驰援血湖的一众混魔族人,没有过多废话,直接动手。
这些人中为首的仅是两名元婴初期的修士,季辽根本没动用手里的最强法宝,仅凭他现有的玄阶符箓以及两张道符便轻松把他们尽数诛杀。
流沙江相距玄妙宗虽说有千万里之遥,不过现在季飞遁的速度可是眨眼千里,想要抵达用不了多久。
但,这一路上并不平静,类似这般成群结队驰援而来的混魔修士,季辽遇到已经不下十几波了,其中更是不乏有炼神期的修士露面,接连动手,这才拖慢了季辽的形成。
收回了目光,季辽投向远处天地。
微微闪烁了两下,他一声苦叹,“终于快到了。”
说罢,季辽盘膝坐了下去,把大罗山和造化玉牒收起,便运转起功法调息起来。
鹏鸟在空中疾掠,那呼啸的狂风吹的季辽长发飞扬,衣袍猎猎作响。
转眼间又是一日的时间过去,打坐中的季辽睁开了眼睛,手上一动,一枚玉简现了出来。
灵力向着里面涌去,很快的他手里的那枚令牌便闪烁起淡淡微光。
“前辈...”令牌刚一亮起,很快的便传来呱呱老爹的声音。
季辽嘴角一翘,淡淡一笑,“找我何事?”
“前辈,现在大战已经开启,整个岐地都乱了...”大蛤蟆说道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辽眼眸一转,立即明白大蛤蟆想说的是什么,再次一声轻笑,“你且放心,呱呱现在很安全。”
“如此便好,如此便多谢前辈了。”大蛤蟆那头听了季辽这么一说,立马连连道谢。
“呵呵呵,还有何事?”
“没了,没了!”大蛤蟆说道。
“嗯!待过些时日,战局稳定下来,我便让呱呱去找你。”季辽点了点头,随后手上一翻,把令牌收了起来。
收起令牌,季辽抬眼看向了前方那叠嶂的山峦,一瞬之间他的双眸里竟隐约有股迷茫之意。
世间生灵,皆是如此,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圣灵,亦或是仅有百年寿元的凡人,对后代子嗣都是极为看重,在子嗣出生的那刻起,心便分出一半给了自己的子嗣了。
季辽虽是与魔童合二为一,但季辽仍是位于主导,又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下来,季辽已经逐渐熟悉自己的这幅状态,甚至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自己,把魔童给同化在了身体之中。
遥想来元魔界之前,季辽是种道山的一山之主,开宗传道,桃李天下,从那时来看,他季辽就算不思进取,日后在整个极南也可衣食无忧,而且还是他人艳羡仰慕的存在。
而自从到了元魔界,这种情况便急转直下,他多次经历生死,遭到了多次奇遇,最终落得个舍其自身,与他人融合的下场,到了最后还被卷入了这场两族大战之中。
可,这两族大战是他挑起的,若要埋怨就只能埋怨他自己。
如果那时的季辽还是季辽的话,他铁定不会这么鲁莽,也不会这么自大。
但现在的季辽却不一样,体悟到魔童压抑多年的心境,又因对时空魔祖的崇敬,有为时空魔祖报仇之心,这才有了今日之举,说来,这并不是此前那个季辽的本意。
季辽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知道融合魔童乃是命数,是天定。
可季辽不知晓,他遇见未来之后,他少走一步路,又或是他少说了一个字,未来会不会因为这些做出微妙的改变。
而现在的这些全都不是季辽心里惦念的,现在他所惦念的是季子禾,念霜念月以及季不凡。
他儿女的容貌在他脑海涌现,又在他眼前闪过。
他想起与季子禾相见时的场景,任谁也想象不到,他季辽这么精于算计,龙姬又是那般冷漠,却会生出那样一个没有心机,甜甜傻傻的女儿。
而在他离去之时,念霜念月这一对小姐妹也不过才五六岁,每次见到他都会摇摇摆摆的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或是扯他脸颊,又或是死死的往他怀里钻,那又是何等的温馨。
他唯一的儿子季不凡,在他离去之际更是刚刚出生,仅有几个月大,孰不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被大蛤蟆扰乱了心境,季辽想起了他的妻子儿女,那终年淡然,笑也是隐含刀子的脸上,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他们都该长大了吧。”季辽轻轻说道。
这思绪翻涌,念头一起竟是停不下来了。
一瞬之间,他这数百年的经历在他脑海接连涌现,不过令季辽诧异的是,除了他的儿女,季辽想起最多的不是季霜月,不是龙姬,季绣娘,反而是一头大狼,没错正是鼻涕狼。
“嘿,那头蠢狼!”季辽笑着说了一声。
稍许之后,季辽这才收敛心绪,把脑子里纷乱的念头压制了下去,再次抬眼看向前方之时,他那一双黝黑的眸子,再次变作冷漠,竟是仿佛在一瞬之间换了个人。
一条大江宽约八百余里,站在这边江岸,望不到大江的那头。
大江之中水质橙黄,尤为浑浊,滚滚泥沙与水液混合在一起,使的这条大江仿佛流动的不是水,而是泥浆一般,此地正是把岐地分割成了东西两岐地的流沙江。
在流沙江东岸的这一边是骗稀疏的山峦,其上临时搭建了一些高台建筑,山峦之上也满是刚刚开辟的洞府。
在一个修砌在山峦深处的洞府之中,正有十数人坐在其中,而坐于首位的却是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是仙洲俯的城主栾奴。
栾奴修为与河陀一般无二,同在元婴圆满的境界,而此时坐于洞府之中的十数人中,虽是面容各异,却同样均有了元婴期的境界,甚至挨着栾奴而坐的两名老者的气息更是已达炼神。
这二人均是男子,其中一人面容硬朗,年约五十余岁,身穿一身赤红道袍,此时他微闭着双目,但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股盛烈暴怒之气,显然是个极易发火不好惹的主。
而另一人则是好了许多,面容儒雅,举止从容,身上的气息也是如雨沐春风,给人一种舒适之感,并不因为其高深的境界,让人感觉到压迫的存在。
这二人正是元魔族镇守流沙江的两名炼神期修士,怒火仙尊和雨木。
“栾奴城主,这魔童大人何时才到啊?”这时,十数人中,有个元婴期的修士开口问道。
“是啊,我们传送过来已有一月有余,这其间经历了多次大战,就连虎长老也陨落了,这魔童大人怎么还不来。”另一人也附和了一句。
“眼下这混魔族向着这边涌来的越来越频繁,而且一次比一次多,若是我们身后的混魔族反过身来,反咬我们一口,届时我们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是啊!”
有一人带头,马上就有其他人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这个洞府之中嘈杂了起来。
怒火仙尊闻听这嘈杂之音,眉头簇起,没过多久,似终于忍不住了,大手一挥,猛的一拍桌案,爆喝一声。
“够了!”
栾奴脸色未变。
而方才几个叫嚷的最凶的元婴期修士却是一凛。
这怒火仙尊可是不好惹,这他们谁都知道,既然怒火仙尊都开口了,那他们谁还敢说话,不约而同的乖乖的闭上了嘴。
“说完了?”怒火仙尊扫了众人一眼,见所有人都低头不语,他这才冷哼了一声,“哼,你们怕什么,既然是争斗就有胜有负,死了一个长老算什么,看你们的样子,在来这里之前你们也知道了这次计策,我们被传送到流沙江畔,就是为了阻隔两地修士联手,为其他族人争取时间,只要岐地东岸拿下来,我们元魔族便成功一半,死又怕个什么。”
怒火仙尊掷地有声,说完再次环视一眼洞内众人,良久这才又再次合上了眼皮。
元魔族虽是与海兽联手,但一旦岐地所有修士合力,那么元魔族和海兽仍是处于劣势,他们的任务就是阻隔混魔族一族形成合力,给正直在东岐地激战的族人争取时间,已两族优势,尽快夺下东岐地,与混魔族形成对立之势,只有这样这场战役才有获胜的可能。
然而心有异情在所难免,虽是同宗同族也摆脱不掉,哪怕是亲生兄弟亦是如此。
怒火仙尊久居高位,长期以来受着元魔族的供奉,此时自然是心系元魔一族,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但并不是所有人就这么甘心去死,他们这三十万人被派来阻隔流沙江,说到底,就是个敢死队的角色,这场战争的炮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