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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日光弹指过,席间花影坐前移,眨眼二月至,高山雪融,云川春醒。
惊蛰至。
镇妖城头,战旗猎猎,寒甲森森,兵锋正盛,亦直冲天际,甲士们早已严阵以待。
眼中战意浓浓,杀气腾腾。
江渡意气风发,于初春之日,手握四十六万甲士,其中三十六万皆老兵。
江渡从未打过这麽富裕的仗。
睥睨天地,何足道哉。
眉眼中虽仍馀下一许浓愁,却并非因为将来的战事,而是因为,那少年仍然未归。
她等了一个凛冬,待雁南归,不见郎君。
她不恨许轻舟,亦不怨少年,依旧坚信少年还会回来的,只是时间不至而矣。
看着这些甲士,她亦难免念起少年来,少年冬虽不在,可少年留下一方,却是格外神奇。
几碗药汤而已,镇妖军一整个冬日,因寒而亡的士卒不足百人,因寒而不可战之卒,不到千人。
开了一个大大的先河。
要知道。
往年,中原来的士卒,在第一个严冬中死伤者可都是数万之众,而今年却是例外,故此军心极盛。
少年书生虽不在,却依旧居功志伟。
江渡始终觉得,许轻舟依旧与自己同在,兴许他就藏在这数十万的士卒里,或者躲在城头某个角落中。
手持一杆长弓,暗中护着自己。
至少。
她是这麽觉得的。
惊蛰之日。
桃花初开,蛇蚁横行,妖兽来袭。
一如往年。
先闻兽吼,再见兽潮如海,其后地面震动,嘈杂声声,妖兽自天际线上而来。
正在冲锋。
城头之上,江渡收回神游的思绪,往前走了几步,凝望远处兽潮,轻轻握住剑柄,缓缓拔剑。
寒光惊城,剑刃出鞘,似有龙吟。
江渡大喝。
「全军备战,准备迎敌!」
而后传令兵奔走城头,下达将令,重复复诵。
「将军令!」
「全军备战,准备迎敌!!」
「全军备战,准备迎敌!!」
刀兵出鞘,长枪御阵,满弓拉弦。
兽族怒吼,用它们的语言高喊着属于它们冲锋的口号。
「为了兽族!杀光人类。」
万兽嘶吼,开启陷阵冲锋,黑压压的一片,地动山河。
城头之上。
万箭齐发,远攻兵士,率先打响第一枪,密密麻麻的箭羽宛若一朵黑云,遮天蔽日之势朝着兽潮压来。
箭…锋芒毕露。
兽…势不可当。
留下一地尸首,满目红潮,冲锋继续,短兵相接,战况渐渐激烈。
鲜血提前于春日百花,在这座城头,原野,肆无忌惮的绽放着。
战况胶灼。
正如此时,许轻舟的梦境中,博弈同样激烈,惊心动魄。
梦中一年。
现实一日。
不知人间年岁,却晓梦之漫长,入梦四月余,百日而已,可对于许轻舟来说。
已经逝去了百年。
仍然没有结束,始终不得喘息,高度紧绷的神经就像是一根皮筋,稍稍松懈脱手回弹,用力过猛砰然断裂。
许轻舟急不得,也慢不得,紧不得,更松不得,痛不欲生!
四月。
初夏。
许轻舟破第四念。
五月。
仲夏。
许轻舟破第五念。
梦魇慌张无措,开始无能狂怒,时隔无数纪元的惊恐于春日播种心底,终在夏日破土而出。
它怕了,真的怕了。
它是魔神,本就是神,此刻却于心中祈求,虔诚祷告,求那远古的魔界之主,庇佑它。
可笑。
可怜。
可悲。
远在荒原万里之外,大战还在持续,血浸城郭,夏日的雨都洗不净了。
高城之下的那片旷野凭空演化出一条血色的河流,日夜不绝的汩汩流淌。
战争的乌云笼罩在这片土地,死亡持续上演,夜听鸦鸣,鼠患不绝,白日厮杀,剑刃以崩。
尸骨磊磊,满目疮痍。
兽族死攻,人族死守。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壮烈,四十万大军,三月血战,死者十之有六,伤者十之有二。
尚可战之兵卒,早已不足十万之数。
四大精锐师团,亦阵亡过半,江渡负伤,仍然带甲而战,谱写一曲壮怀激烈。
百万妖兽兵犯城郭,来的并不突然,只是数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也超出了这座城承受的极限。
兽族的疯狂胜过以往,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们都在说,兽族疯了,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发疯。
因为。
只有疯子,才能打赢疯子。
战况胶灼,早已不记得,兽族进攻了多少次了。
就在摇摇欲坠,城将旧破之时,中原援兵六月初至,带甲三十万,上了城头。
他们和去年来的新卒一样,或者说更惨。
长途跋涉而来,等待他们的并不是欢迎,也不是休整,而是一场鲜血的盛宴,是生死拼杀。
他们面对的,也是兽族数百年来,最猛烈的进攻。
打。
还在打,妖兽三十六族族长带头冲锋,只为踏破此城,杀了江渡,完成神明的指引,保种族延续,万世不衰。
又是一场大战。
双方兵卒累计投入,无限接近二百馀万。
人族七十馀万。
兽族一百二十馀万。
优势自然在兽族手中,但是人族却有一座天堑雄城,它们虽然迫切的想杀死江渡。
可是兽族却也并非无智。
攻城者即便兵力有优势,可天险亦不可忽略,急根本没用,它们需要磨,慢慢的耗。
让斩妖军心力憔瘁,渐渐消磨对方战力,人数。
时间还早,尚早,急不得。
四月血战。
城下埋骨五十万馀,双方皆已杀疯了,可胜负的天平,却倾斜在兽族的那边。
江渡慌了,她想,她应该是守不住这座城了,也怕等不到那个少年郎了。
原本。
她希望许轻舟早点回来。
现在。
她希望许轻舟不要回来。
她似乎已经看到了结局,妖兽实在是太多了,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可。
身为军人,她没得选,敌人在前,家园在后,唯有死战尔,拖住,尽量拖住。
哪怕城破,也要守到深秋,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守到深秋。
否则。
千里北境的那些百姓,都将遭难,她江渡纵是万死,亦难辞其咎。
她抱着必死的信念在战,愿将此身,葬在城头。
不止是她,此间甲士皆如此。
向死而生。
他们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可光有勇气却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