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势如流水

回宫之后，朱子贤心神有些恍惚，坐在塌椅上，两眼定定地看着宫灯，一动不动的，犹如入定一般。

今天晚上，她已经意识到圣女已经看穿她的心思，给她半年时间，既是给她机会，也是在警告她。

她本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至少让高杰完成他的夙愿，如今看来，她能争取的时间最多也就半年了，而这半年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子贤才长叹一声，然后自言自语的：“也罢，该来的，始终要来的，来不得半点强求。”说完之后，她便更衣上床休息。

第二天早上，朱子贤早早就起床，做了高杰最喜欢吃的早点，然后带着一个宫女，去高杰的寝宫请安。

高杰刚起床，见朱子贤亲自给他做早点，忍不住说道：“御膳房有那么多厨师，朕想吃什么都有，何须皇后亲自动手。”

朱子贤笑道：“陛下，臣妾很久没有下过厨了，担心手艺已经生疏，一时兴起，便亲自动手试试，如果你不怕难吃，就尝尝。”

高杰哈哈一笑，说道：“好一个兴起，既然你都做了，就算再难吃，朕也要试试。”说着，他让宫女放下早餐，然后坐下，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赞道：“好吃，好吃。”

看高杰吃像难看，朱子贤掩嘴一笑，然后说道：“陛下，小心咽着。”见朱子贤还站在那里，高杰叫道：“一起吃啊，还站着干什么？”

朱子贤摇了摇头，说道：“臣妾不饿，臣妾想看着你吃。”

看朱子贤有点古怪，高杰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朕说？”

“没有啊。”

“不对，你一定有心事。”

“臣妾能有什么心事？”

“真没有？”

“真没有。”

高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你今天跟往日不太一样，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陛下多心了，臣妾真的很好。”

看朱子贤不说，高杰也就不再追问下去，继续吃他的早点。

吃完早点之后，高杰便要去御书房，说他约了杨修在御书房谈事情。想了想，他又跟朱子贤说，中午他准备留杨修在宫中入膳，让朱子贤陪同。朱子贤早就想会一会杨修了，便答应了。

到了中午，内侍便来请朱子贤移步御花园，说高杰已在御花园设好酒宴，在等她入席。随着内侍来到御花园，朱子贤便看到一个相貌很普通的小老头官员在跟高杰接耳交谈，而高杰则在频频点头。

朱子贤人还没到，内侍已宣报：“皇后娘娘驾到！”

听到皇后到了，那小老头官员便站起身，望向朱子贤，然后便见一个绝色美人正婀娜多姿地向这边走过来。他推开椅子，然后走到朱子贤的面前，施礼道：“臣吏部大臣杨修见过皇后。”

朱子贤说道：“你就是杨修？”她已经看出杨修已经没了法力，变成普通人了。

“不错。”

“听闻先生才高八斗，外号六巧先生，本宫很是好奇，借问先生一句，何为六巧？”

“回皇后，那是因为臣平时喜欢玩弄一些旁门左道，外人好奇，便替臣取了这么个外号，其实臣连做人这一巧至今都还没有通，又何来的六巧？”

朱子贤笑道：“先生谦虚了，一些人的外号的确是虚名，但也有一些人的外号，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

看他们还站着，高杰说道：“皇后，先生，菜都凉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是，陛下。”

朱子贤坐下之后，举起酒杯，对杨修说道：“先生，来，本宫敬你一杯。”

“谢皇后。”

两人喝了一杯之后，朱子贤问道：“先生刚入朝堂，可说还是个局外人，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先生觉得目前新朝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杨修听了，有点惊讶，看了看朱子贤，心里想道：“皇后不是个普通女子。”然后说道：“观望。”

朱子贤点了点头，又问道：“如何破解？”

杨修说道：“陛下的新政太过惊世骇俗，可能很多人会认为陛下是在演戏，根本就做不到，所以会持观望态度，陛下要想赢得天下的信任，就必须实实在在地按新政去执行，时间久了，他们自然而然会参与进来，而不再是观望。。”

“那以先生之见，最大的阻力在哪里？”

“朝堂之上。”

“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杨修说道：“坚持。”顿了顿，他又说道：“自古以来，皇帝都是站在山巅之上，现在陛下自甘走到山腰，这是前所未有的，那些想到山上的人自然有意见，一定会想方设法推陛下上山巅，而不是随着陛下一起往下降。这种状态一时半刻改变不了，但我相信，只要陛下初心不改，就一定能扭转局势。所以，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陛下。”

“如果换人，会不会快些？”

“会，但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天下人是从前朝走过来的，虽然换了新衣，但心一时半刻换不了。”

“如果他们不愿意改呢？”

“那就用律法逼着他们改。”

“如果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会怎么样？”

“他们翻不了天，现在不止是陛下在这样做，稳定天下的几大藩王也在这样做，有这些藩王的护卫，他们不敢乱来。”

“如果是某些藩王想翻天呢？”

“他们也翻不了天，按现在的新政，藩王都没了兵权和赋税权，他们拿什么翻天？何况现在陛下的力量最强，能压制他们。”

“但这样，这些人的忠心就很有问题。”

“以前皇帝家天下的时候，才拼命强调忠心，现在陛下是在为天下百姓努力，他们能做实事便可，又何必苛求他们的忠心？这样一来，又容易回到以前。”

高杰点头说道：“先生高见，忠心是用来控制奴才的，真正的人，只需要对家人对朋友忠义即可。”

杨修赞赏道：“还是陛下通透，看问题很清澈。”

朱子贤对高杰说道：“陛下，先生大才，望陛下以后多加珍惜。”

高杰笑道：“看来皇后已被先生的才华折服。”

“先生拥有的不止是才华。”

“不错，这世上有才华的人不少，但象先生这般正义的人不多。”

杨修说道：“陛下，这天下最正义的人是你。”

“朕只是不想做屠龙者变成恶龙。”

杨修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惜能真正勘破的人不多。”

朱子贤说道：“这很正常，往往最简单的东西，越能迷惑人心。”

杨修又忍不住看了看朱子贤，心想：高杰能有这个成就，恐怕这位皇后居功不小。想到这里，杨修说道：“皇后身居深宫，还能对天下有着如此洞见，令臣倍感惭愧。”

“先生，本宫忧陛下之忧，不敢独乐。”

“你们心系天下，实是天下百姓之福。”

高杰说道：“百姓之苦，在于肩上背负着太多的枷锁，现在朕只想帮他们脱掉这些枷锁，至于他们能不能过得好，不是取决于朕，而是取决于他们自己。”

“陛下说得对，天道有序，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之功。”

“先生，以后的路任重道远，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助朕完成宏愿。”

“陛下之高风，臣前所未见，臣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有先生这句话，朕的信心又足了些。”

“陛下，人之力有限，唯有好的律法才能传承久远，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止是定下好的律法，更要维护律法的执行。”

“不错，朕的心愿，朕的担心，都是来自于律法的执行及传承。”

“陛下无须多忧，天下之势就象流水，一旦形成顺流，就水到渠成，不是那些宵小可以阻挡。”

由于杨修刚上任，事情比较多，用完午膳之后，便匆匆回衙门了。杨修走了之后，高杰问朱子贤：“朕没有看错人吧？”

朱子贤笑道：“今天陛下拉臣妾陪席，就是想让臣妾度量度量一下他？”

“不错，你才智都高人一等，看人比朕更准。”

朱子贤沉吟了下，说道：“以他的才干和见识，足以当丞相，吏部大臣还是有点委屈他了。”

“他现在的威望还不够，就是当吏部大臣，朝中都有很多人反对。”

“陛下不管用谁，都会有人反对。”

“这倒是。”

“臣妾觉得他想得比陈玮远，看得比陈玮高。”

“但现阶段陈玮当丞相比他合适。”

“陛下怎么用人，臣妾不会去干涉，陛下让臣妾看人，那臣妾就帮忙看人，绝不多言。”

高杰笑道：“有时候朕倒希望你能多给点建议。”

“别，女人怕老，烦恼多了，不是件好事。”

“你可别忘了，你可是朕的军师。”

“那是战时，情况不一样，现在是治理国家，这点你比臣妾强太多。”

高杰凝视了下她，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皇后，朕会永远记住你的好。”

朱子贤心一颤，暗叹了口气，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