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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了,既不用解释为什么哭,又可以抓着皇帝舅舅的心捏一把酸水。
“要是舅舅厌烦了鸣鸢,不想儿臣在宫里待着,儿臣还不如去山上,去寺庙里做道姑的好!”
易鸣鸢仰着一张桃腮,后脊颤抖,齿扯唇张,指腹把手中的绢帕揉得皱巴巴的,像要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干净。
“药这么苦,儿臣都尽喝下了,难道舅舅还要让儿臣去吃做人家媳妇的苦吗,嫁到别人家,夫君可不见得给儿臣的药里加蜜饯啊……”
陛下惶然无措,“怎么会不让小鸢在宫里住呢,说什么出家的胡话,不提了不提了,舅舅不逼你。”他从易鸣鸢手里解救出绢帕,把她脸上的泪水都揩去。
孩子还小呢,动不动还要哭,身子也不好,可不就得小心地再留几载吗?
他又不是养不起了,要把女儿推到别人家去。
嗯,陛下心里对自己十分赞同,轻声细语的哄着易鸣鸢,再三保证不会再唠叨这事了。
“还是舅舅最好了。”易鸣鸢眨巴两下汪然潸潸的眼眸,总算止住了哭泣。
易鸣鸢在底下搓了搓菩提手串,松了大大一口气。
算是糊弄过去了。
送走了皇帝舅舅,宫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收拾易鸣鸢的房间。
她在一旁惬意地看书品茶,昏昏欲睡地思考要在院子里栽一棵什么花树。
直到三公主萧歌岚不请自来,“皇妹在外头的公主府住得不好吗,怎么忽然搬回来住了?”
易鸣鸢行四,上头两个皇兄一个皇姐,儿皇兄和三皇姐都是皇后所出,她这个姐姐没什么心机,就是说话喜欢呛她两句。
可能是因为易鸣鸢小的时候分走了陛下大部分的注意力,她作为前面的女儿被忽视了,所以总看易鸣鸢不顺眼。
其实就是话说得难听些,心眼不坏的,好久没听到她这么说话了,易鸣鸢还有点想念呢。
算算时日,前世的这个时间再过七八个月,她就要出阁了,嫁的郎君是江阳候的小儿子,对萧歌岚很好,婚后她说话都柔和了三分。
易鸣鸢笑了笑,倚着边几问:“二姐今日有空来我这里?”
萧歌岚身穿窄袖绣花小袄,戴一根碧玉蝴蝶短簪,绛色点唇,抬腕理了理鬓发,哼了一声:“来找你探讨焚香之法。”
易鸣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萧歌岚平日最爱繁复华丽的装扮,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萧歌岚连宝石头面都没戴,玉簪可不是她一向的做派,这般鸢丽动人定是为了旁的,戏谑道:“姐姐今天见了谁?”
焚香诵经?她这个三皇姐又不喜欢这些。
萧歌岚瞪了她一眼,要不是宫中姊妹少,和她年龄相仿的只有易鸣鸢,小八小九都未满十岁,母后又庶务繁多,她才不要来找易鸣鸢做她的索解人[2]。
“母后的意思是要把我们两个的婚事一起操办,谁知道你这个丫头身体这么差,今天发烧,明天昏倒的,难道本宫还要像那群勋爵子弟一样排着队等你啊?”
萧歌岚也没跟易鸣鸢绕弯子,率直的说道:“反正,我已有看中的郎君,我警告你,”她声音尖利了几分。
“那三个你都别想了。”
易鸣鸢没料到三皇姐给她扔这么一个接不住的火球,傻眼了,“啊?三个?”
黎妍又哼了一声,暂且放过她。
“不过走之前,我一事我想问,当时所有涉案的罪臣家眷奴仆都被卖去了澧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和亲队伍里?”
易鸣鸢抚了抚被她攥乱的衣领,直至没有一丝皱痕,靛颏他们全都不能幸免于难,为何黎妍还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还有凭空出现的鸽子,通风报信的举措恐怕也是将她塞进和亲队伍之人指使的。
第32章
寒风凛冽,四野廖阔,初冬的天灰沉沉的。
二人的对峙下,易鸣鸢复又开口:“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她半眯起眼睛,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对面的人面色泛白,还带着小产后的虚弱,黎妍思忖片刻后吞吞吐吐地说:“是左秋奕,他知道我恨你,所以给了我几包毒药,让我在路上给你下毒,把你药死。”
左秋奕就是当初扬鞭想要抽在易鸣鸢脸上的左姑娘的哥哥,易鸣鸢的父兄害他断了一条胳膊,成为一个残废,他每次看到旁人完整的躯壳,心里的埋怨几乎要满溢出来。
易鸣鸢理解的点点头,他想取自己的命也算情有可原。
离皇宫大内两条街道,行人游子络绎不绝,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提着新买的两块肥皂团,步伐轻快的走在大街上。
现下刚刚开春,冬日的凉气还苟延残喘地留下些乍暖还寒的威慑。
出摊卖肥皂团的人少,他这还是得了消息早早的起来排队才买着的呢。
说起来真要感谢那位让他能搬来永宁住的大善人,他家里穷得过不下去,几次三番提出不再读书,做一些农事养活家里人。
想到这里,迟解愠粗粗的浓眉愉悦地扬起,那天有人问了他几个问题,得到回答完后就带他到了一个四进的大院子住,还给了家里十八贯钱。
十八贯钱,要知道,那可是一个家庭半年的花销呢!
能一路走到会试的也不会是什么粗鄙愚陋的人,他回过头猜到那些人肯定是带着目的才来找他的。
不过那些钱解了他家的燃眉之急,大哥摔断了腿,母亲惊得昏厥,即使有施药局的补贴,高额的药钱还是把家里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凭这份恩情在,让他做什么都是甘心的,更不要说他还认识了四个志同道合的伙伴。
迟解愠举起空着的一只手对着院内招呼:“程郎!仲郎!”
程枭坐在榕树下搭的棚子中看书,眼睛酸涩了就及时眺望远方,他看见远处的屋脊上有鸱吻、脊兽,山花面带博风板、悬鱼。
是至尊至贵之人居住的地方,仰之弥高,窥之弥艰。
听到迟解愠的叫声,程枭回过神,“多亏了迟兄,换做我的话到时必定人去摊空,哪里还能在这里和仲郎说笑呢?”
他一袭月牙色的窄袖圆领袍衫,幞头[1]包住盘起的头发束在头顶,两条垂脚[2]飘逸动人,腰间系一条双层银革带,劲如青松,神淡如云,嘴角善意的弧度悦泽满地秋霜,浮白漫山春花。
饶是迟解愠整日与他一起温书,也有一瞬间被他的容貌吓到。
没错,就是吓到,他每次一看到程枭的脸,就能预想到来日榜下捉婿的员外们为争抢程枭而大打出手的场面。
迟解愠自认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只有力气还算大些,他转头看了看自己还算壮硕宽广的肩膀。
到时候,他能把程枭从人堆里拎出来的……吧。
“你倒是嘴甜,昨晚揩齿[3]水还是我担的呢,程郎怎么不谢谢我?”仲嘉良挑着眉毛,笑着调侃程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