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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燕都那日,一城的海棠已被雨洗尽,街上也无人再卖清明酒,吆喝声里尽是谷雨茶。
世子府前的两棵枣树青烟拱绿,蕴着春深乔木的意境,似候人来访。
栖乐放下车帘:“星纪,春迟不晚,你的桃花来了。”
越钦将书搁置在一旁,纠正道:“是接任兵部尚书的人来了,你应该恭贺我星次台又一星次归位。”
“我还以为星次台只杀人。”
“嗯,也杀,但星次归位才是头等要事。”
“这应该算星次台的机要,星纪就这般堂而皇之告诉我了。”
“既然是机要,少有人知,若有泄露,你说我第一个应该怀疑谁?”
“到了。”
希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栖乐下马车前还叮嘱一声:“星纪你慢点,要见佳人,记得拾掇拾掇,还有别闪了腰。”
“小没良心的,我是因谁背伤。”
越钦边说边下马车,见栖乐侯在一旁,礼数周到得毫无错处。
熠熠晴光忽而一闪,一把剑朝越钦刺来,栖乐眸光微动,下意识拔出希夷的剑挡住,双剑顿在越钦的肩上,发出“铿锵”巨鸣。
越钦一怔,只见她和颜悦色道:“空姑娘将门之后,怎么还行此等宵小之举?”
两人同时收剑入鞘,空姿轻笑:“世子妃会剑术?”
“适才不是领教过了,何必明知故问。”
“空姿,不得无礼。”空皓缓缓从后头走了出来。
“哥哥你知我来意,应该知道阻我无用,这是我跟越钦的事情。”
空姿说完,就看向栖乐,栖乐见她想要好好谈,很是慷慨:“希夷,舟车劳顿,我们回院休整。”
栖乐刚跟空皓打过招呼,正欲进府,手臂被越钦拽住:“世子妃要去哪?有客远来,哪有让为夫一人接待的道理。”
他一说完,就看向他们:“既然有事入府细说吧。”
刚入府内的敦品堂,就闻见赵叔新沏的茶,雾香缭绕,宛若留下的早春味。
有人品茶,有人已经急不可待地讨说法。
空姿站了起来:“越钦,你为何不等我,便娶了世子妃?”
栖乐看着她痛心疾首的模样,跟直指越钦是负心汉没什么区别。
难不成越钦真给了她什么承诺却不应诺。
栖乐望向越钦:“星纪,你跟空姑娘有婚约?”
“没有。”
“那你对空姑娘行了无礼之举?”
“自然没有。”
栖乐转而抬眸:“所以,空姑娘,你凭何觉得星纪辜负了你?”
空姿气急败坏:“你们一唱一和,是想推卸责任?”
越钦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语气不悦:“空姑娘,以前若是我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是我的过错,但我们自始至终清清白白,如今我也有了世子妃,请你莫要再纠缠。”
“难不成我们曾经一起练武不算吗?”
面对空姿的胡搅蛮缠,越钦道:“练武的时候,空皓也在,我从未逾矩,空皓可以作证。”
“哥,你说,他清白吗?”
突然被拉入局中的空皓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空姿,越钦待你确实并无儿女私情。”
空姿见哥哥不帮他,又将矛头指向栖乐:“你是不是因为她,所以不敢正视对我的感情。”
越钦觉得她很是莫名其妙,一句话断了她所有念想:“不是,就算没有她,世子妃也不可能是你。”
这句话倒是真话,栖乐看圣上对越钦的反应,无非是给太子培养一个忠臣,既然是忠臣,是绝不允许他的势力超过太子。
所以,将门世家的姑娘永远不可能成为越钦的世子妃。
反而,最普通不过的良家子还有机会。
空姿怒火中烧,伸手就将桌上的茶杯拂地,恰好落在栖乐身前,亏得越钦反应快,及时展袖拦过去,挡住了零星碎片,热茶溅入衣袖和手背。
越钦蓦然就生气:“空姑娘,这是世子府,下一次再如此放肆,休怪我不客气。”
“不会再有下一次。”空姿咬牙切齿说完,就冲出去策马离开。
空皓也没想到再见面是如此尴尬境地,实在是愧对越钦:“越钦,空姿——。”
“空皓将军是应该好好教养你这个妹妹。”
“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等一下,既入星次台,演武场的青槊归你了。”
空皓俯身一礼:“是,星纪。”
栖乐发现越钦的手背已烫出几颗水泡,已经从锦带里拿出药瓶,指腹沾着药膏往那水泡上涂抹。
清新的味道在空中弥漫,越钦沉默注视着栖乐,她处理得认真又细致,那张倩丽的脸,跟早春的杏花一般洁白无暇,映着满湖芳华,令人神往。
张檐的话突然席上心头。
“姑娘家上药肯定比属下温柔。”
他睫毛一颤,唇畔的笑意明亮,姑娘家上药确实温柔。
不知为何,就突然问出口:“世子妃,除了厨艺、刺绣、剑术,你还会什么?”
“算计人。”栖乐抬头,毫不遮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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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钦半开玩笑道:“我怎么觉着是体贴人。”
他的笑容干净明媚、暖如旭日,跟罂粟花一般让人着迷,稍不注意就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栖乐晃掉这种荒唐的想法:“星纪要小心,说不准下一个就算计你。”
“兵部尚书倒台,怎么说来,也有我的功劳,世子妃不报恩便算了,怎还报怨?”
看样子越钦是认定她已经大仇得报,但凡再动一人,他应该就能猜到她的意图。
“刚才就应该拿针给你多扎几针,不对,要不我直接把你的嘴缝起来吧。
“变脸真快。”
赵叔见两人打情骂俏,索性让打扫的仆从晚点再进去。
栖乐看到转身而去的仆从,唤道:“赵叔,进来吧。”
赵叔止步,带着人重新又进了敦品堂,第一时间就看向越钦的手,见已经涂药,松了一口气。
这小主子似乎一直在受伤,多年来几乎都是默默舔舐伤口,终于有了一个心疼他的人。
堂内也没什么事,越钦和栖乐往外走去,临到无名湖的分岔路口,很自然地各走各的路。
栖乐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唤了一声:“星纪。”
“嗯。”
越钦转身看过去,她缓步走近,指了指他的手,轻声道:“初次烫伤,别沾水。”
“知道了。”
湖边残花褪尽,枝头小青杏崭露头角,漏下满地晴光。
两人的影子斑驳相遇片刻,复又掠过绿阴幽草,回到原本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