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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钦这一日冒雨去见了空皓,他们约在韵山客栈。
此刻他站在客栈的望台,韵山的风雨一览无余。
他在想,当年老阙是不是就在这里倚栏望远,看到一个倔强的小姑娘,彼此甘愿入彼此的局。
“越钦。”
听到熟悉的声音,越钦回头,淡淡开口:“来了。”
空皓一手搭着栏杆,侧身说道:“我已经减轻韵山的防卫,估计今日贾府就能得到消息。”
本来他以为到兵部韵城驻点查探,能得一些由头设法名正言顺地除掉贾善人,谁知他的坏事像雪一般,刚落地就融化,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苦恼:“这贾善人做事当真干净,一点把柄都没有。”
“要不干净,能得一个贾善人的名头。”
空皓看了一眼四周,凑近小声道:“说起来这样的人,早就应该被秘密除掉,怎么还存活至今?”
“后台够硬。”
空皓知道这后台是谁,于是故意一问:“说起来你就不怕我投奔郡王或是太子?”
外面的雨大了一些,他们往望台里面靠了靠,越钦看着远方微微皱眉,只是一瞬又恢复正常,转而将视线落在空皓身上:“有什么好怕的,你应该不会自寻死路。”
空皓伸手捶了下他的肩膀:“此行回来,我见你分外嚣张,怎么有世子妃,了不起。”
听到世子妃,越钦忍不住嘴角上扬:“你不是见识过。”
空皓不置可否:“你还别说,自从那日后,我妹子对你想法全无,现在一心帮我处理军务,让我省心不少。”
“挺好的。”越钦意思一句。
空皓也觉得不该在这事上盘旋,转而换了个严肃的话题:“你当真要以身犯险,引他露马脚。”
越钦语调轻松:“都跟世子妃已经商定,难不成你让我反悔啊。”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指望用世子妃逃避。”空皓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郑重道,“人一旦撤远,赶过来就不会那般及时,贾善人培养的护卫并不差。”
越钦早就试探过贾善人的护卫,确实很强,但比起他的人,还是需要再练上几十年。
他胸有成竹:“我有把握。”
“你别把世子妃都赔进去,那样有你后悔的。”
空皓知道越钦向来不把命放在心上,当年在豪山跟他一起处理海患,连飓风都不怕,硬是冒着风,把要被风吹走的孩子抢了回来。
所以他只能试着用世子妃来牵绊他,让他顾着命。
始料未及地是,越钦很是潇洒:“她啊,没我,也能活得很好。”
空皓意识到什么:“瞧你把她夸上天,心里没人家啊。”
“她是我的世子妃。”越钦道。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然毋庸置疑,空皓想知道他有没有生情,反问:“只是世子妃?”
“就是世子妃。”
见越钦眼神清白,空皓不再纠结,走之前还交待一句:“你要断情绝爱,我不用,记得我的姻缘,别忘了。”
越钦无奈,其实他说让霖屿帮空皓找姻缘,只是嘴上说说,不成想空皓上心了。
他也顾不得这么多,想起雨渐大,不知道栖乐路上是否顺利。
拿着旁边竖着的雨伞,就往外走,刚到楼梯口,就见栖乐提着裙摆向上走,目光一闪。
栖乐也看到了他,扫了一眼他手中的雨伞,自然不会自恋到以为他来接她,平静开口:“才多等一会,就不耐烦了。”
“来接你。”
越钦冷不防地留下这句话,就往屋内走,好像是有点后悔说得这么直接。
栖乐也愣在原地,顿了一会,才进屋,这时越钦已经站在望台看雨,没来由生出一种岑寂的落寞。
跟六年前的云阙重合。
细雨漫雾,栖乐特意寻了一个韵山客栈能看到的地方埋葬双亲,还在墓前跪了三天三夜,初跪那天,她就发现了客栈望台的云阙。
她在逃难途中就听说云阙已辞官,云阙心怀百姓,知道月临发生水灾,定然不会不管不顾。
而去月临,必经韵山。
栖乐确定他会来,但是不确定能不能在这个时间碰到,其实她在赌。
好在她赌赢了。
云阙撑着一把灰色油纸伞,身后家仆提着精巧风灯,照亮脚下之路的同时,也露了一点光进入栖乐灰暗的余生,他轻声问:“小姑娘,你想要什么?”
正当贵人以为她所要之物无非是粮食、金钱、住所等凡间俗物时,栖乐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读书明理,掌人生之道。”
这是家人临终对她的嘱托。
先不论要得非常之技,须经非常之苦。
她孑然一身,凭何索要。
贵人神色淡然,语气平静:“等价交换乃人生常理,小姑娘,你能给老夫什么?”
“送终。”
不止贵人一怔,家仆亦是惊讶地看向她。
栖乐仰头,微微细雨浇了满脸,已辨不清冷暖,她道:“我可以为您送终。”
“你也看到了,老夫有仆从。”
“您的家仆已成人,少不了要成家立业,成家之人总比不上我这种无家之人。”
眼前姑娘青衫破旧,求生之愿宛若簇簇新绿,世间少有。
贵人早就心折,不然不会踏入这林间,平白沾了满身雨水。
他略略一想,笑了笑:“罢了,也算伶俐,就跟着老夫吧。”
栖乐正要扶地磕头,贵人一把托住她的手臂:“不必,你用陪伴换见识那刻,你我互不相欠,就算往后生亏欠,自有不折尊严的法子两清。”
栖乐微弯的脊梁慢慢扶正,她疑惑地看向贵人:“您还要我做什么?”
山林的云雾渐开,贵人看着半空那抹澄澈的青色:“等老夫离开人世那天,自会嘱托。”
他好似早已知道寿命不久,说这话时,有种看淡生死的释然。
“旧地重游,有些感怀。”
越钦的声音拉回了栖乐的思绪,她缓缓走近,没有看越钦,只是盯着远处。
韵山的风雨晦暗,不至全然看不清,依稀可以确定那个位置。
栖乐将手一指,面上一如既往地平静:“六年前,我就是在那儿埋的爹娘,还算计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