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老狐狸

一辆黑色奔驰行驶在京都通往东京的海边公路上。

窗外是美丽的春日海景，坐在后排的秋山香织，翘着黑丝二郎腿，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她今天依旧是穿着黑西服白衬衣，一头刚刚过肩，蓬松又微卷的长发自然抛在肩头，精致明艳的小脸上涂抹着大红色的烈焰红唇，整体给人一种正式但又带着些许魅惑的美感。

很漂亮，但此时看着窗外风景的她，却是眉头微微皱起。

SATE的栗山专务今天晚上要在东京银座举办【日本游戏统筹大会】。

SATE是日本乃至全球最大的游戏厂商，栗山专务作为其中的实权派，他牵头开口，今天几乎整个日本与游戏相关的大佬都涌向了东京，可谓是声势浩大。

这件事看似与她们秋山家没什么关系，但她们秋山家三分之二的业务都与游戏电子行业相关，其中也包括游戏的卡带与光盘制作。而这也是她想与冬川澈合作的理由之一。

NICO之前与SATE没有太大的竞争关系，她们秋山家可以一边给NICO做掌机的游戏卡带，一边给SATE做主机的游戏光盘。但随着SATE加入夏威夷游戏联盟，开始着手入局掌机领域，事情就变得比较麻烦了。

SATE那边倒是还好，依旧允许与他们有合作的第三方企业给NICO做卡带，但NICO那边却是去年就已经找她们秋山家谈过好几次话。表示如果不断绝SATE那边的业务，之后就会压低她们的合同价格。

很麻烦。

这一方面会影响秋山家当下的利润，另一方面就是NICO这种挨打后不敢找SATE和巨银还手，只敢拿自己公司下面的人出气的做法

“NICO这艘巨轮已经腐朽，扛不住新时代的浪潮，必须要尽快脱离。”

想到这里，望着窗外飞速被甩在身后的骑车路人，秋山香织端起咖啡杯，涂抹着大红色口红的朱唇又是轻轻泯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在她看来，NICO如今已经腐朽，但更关键的是.她感觉到游戏界的新时代要来临了。

日本游戏行业的崛起是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也就是1982年美国出现雅达利大崩溃。

那次事件过后，当时作为游戏产业最发达的北美市场彻底崩坏，大量资本与人才出逃，而那个时间正好又是日本签署《广场协议》。

1985年签署协议之后，美元大幅度贬值，日元开始大幅度升值，而日元一路走高，资本和人才自然就会涌入日本。

全世界的钱都在涌向日本，但这个钱不会光躺在银行里吃利息，因为所有的玩家都知道这种繁华，只是一时。

一方面，日元抬升本就是欧美收割日本的手段。其次就是，日满则昃，月盈则亏。

不管是日本还是美国还是哪。这个世界诞生至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或国家的经济能一直强势，更何况日本还不像美国，能全世界抽血来续命。所有涌入日本的资本都会想办法抓住这个时机猛赚一笔，而不是帮助日本发展国力。

这一方面促使日本的房市与股市出现双重泡沫，毕竟这两个领域能开杠杆，而且在短期内吸金能力最强。

另一方面，其中的部分资金也涌入了游戏领域，而正巧那个时候距离雅达利大崩溃又没有过去多久，并且之后日本又经历了【失去的三十年】。

这失去的三十年不是说日本没钱了，而是日本民间的创业欲望、消费欲望以及贷款、投资的欲望暴降。

因此，不管是九十年代面对经济危机，还是后来所谓【安倍经济学】【安倍三支箭】搞的量化宽松。日本政府的应对策略，本质也就是多印钞票，希望依靠货币贬值以及降低贷款利率之类的手段，来刺激日本国人的消费、贷款以及创业的欲望。

但很可惜，经历了九十年代大起大落的日本人就像吃多了伟哥，又猛冲了几天几夜一样，不管怎么刺激都再起不能，属于是那种【我钱放在银行里贬值，都不会拿出去投资和消费】，毕竟那个时候日本也开始进入老龄化以及青年低欲望社会，内需进一步下降，钱放银行贬值只是每年亏损个百分之几，可出去投资，那说不定一个月就血本无归，因为根本就没好的行业能投资。

但还是那句话，泡沫破裂过后，的确很多人跳楼，很多企业破产。可整体来说，有钱人依旧非常多，只不过因为基数最大的，也最能花钱的中下层社会的需求与欲望在降低，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同时日本政府也用了限制外币兑换的政策，让日本企业减少对外投资，并且老美物理封锁了日本的科技树上限，这才导致日本有钱人手里的大量资本没地方去，都在银行空转。而这，也间接导致了日本九十年代文化产业的繁荣。

那个时代的日本，动漫、游戏、音乐等文化产业是日本国内少数几个能向全球输出，吃全球市场的行业，并且当时距离雅达利大崩溃并没有过去太久。

有资金、有人才、有大量渴望游戏的玩家，遭遇经济危机的国家需要更多的就业岗位与税收，所以给出了大量政策扶持，同时游戏这个领域当时的巨无霸还自己给自己作死了，留下了大量空白的市场。

天时地利人和。

这一切的一切都促使日本在九十年代初期，从美国手上接过了游戏领域的指挥棒。

可是现在，欧美的游戏厂商们已经追回并赶超日本，拿回了游戏行业的话语权。同时，西边那个拥有十四亿人口，拥有深厚历史底蕴的大国，那个走过类似路途的超级大国，如今也在渐渐将目光看向了这片领域。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秋山香织喜欢读历史，大学修的也是非常罕见的历史专业。

虽然山雨还未来，但她已经从那乌云密布的空气中嗅到了潮湿的水汽。

龙蛇起陆，天发杀机！

应对这场大变局，能力很重要，站队.同样也很重要！

“今晚将会是SATE与那个冬川澈正式合作的开始，NICO如今表现出来的反应速度他们内部已经烂穿了，大概率打不过SATE与冬川澈的组合，更别提未来应对华夏以及欧美地区的竞争。如果不现在就过去抢个好位置，未来很可能会一步慢步步慢。”

“今晚最好能见栗山专务一面，要是能和他亲自谈谈，肯定会更好。但”

想到这里，秋山香织眉头又是微微皱起。

想找SATE继续谈合作，那自然是找栗山专务谈更方便，但别看栗山专务和冬川澈平辈相交，两人偶尔还会一起喝喝小酒，聊聊行业发展，但实际上栗山这种掌控SATE游戏，以及游戏相关板块的实权派专务，可不是谁都能见着。

整个秋山家够格约栗山见面的人，也只有他们家那头八十多岁的老狮子。

“有些麻烦。”

秋山香织眼神中有些烦恼，但更多的还是坚定。而在这时，奔驰也从海边公路下来，进入东京市区。

.

栗山专务坐在老板椅上，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古朴大气的华夏古书画，书画的浪花图案上还用毛笔写着【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的书法。

“冬川老弟，看看老哥我的这幅重金求来的华夏书法。感觉怎么样，可识得此诗？”

栗山专务将一根雪茄丢给冬川澈，有些瑟的说着。

在他对面，坐在沙发上的冬川澈笑着摇摇头，拿起雪茄，偏头让大原千花帮忙点上，然后笑道：“曹孟德的诗句谁人不知？就是不知道，要是你们总裁看了你用曹操的诗，会不会摘了你的乌纱帽。”

“哟西！我就知道冬川老弟与我品味相同，竟然也知道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啊，哈哈哈。”

“.”

看着哈哈大笑的栗山专务，冬川澈抽了口雪茄，眼神中满是无语的笑意。

栗山专务此时有些失态了，但这也很正常。

SATE的确是日本乃至全球范围内最顶级的游戏巨头，但随着这些年芯片技术的发展，随着PC电脑开始在性能上与PH主机拉开差距，随着OTTO抢占大量游戏市场，SATE的日子也的确是越来越难过。

虽然SATE没有对外公布游戏销量，但冬川澈前世也看过索尼PS主机的游戏销量。大名鼎鼎的《战神4》，发售四年后，销量才到两千万套。

这个销量已经是非常惊人，但老实说，比起《战神》系列的IP影响力以及口碑，这个销量其实还是相对没那么夸张。看看PC上的《幻兽帕鲁》，上线五天销量破八百万套；《2077》也是首发十天销量破一千三百万套。

这就是因为PC市场的规模，比主机端要大太多。

可以直白的说，面对主机游戏的市场一直打不开，甚至有些萎靡的迹象，栗山专务这些年其实压力非常大。当然，他也试图去找过OTTO谈合作，但问题在于OTTO在PC端的统治力太强了，在谈判时处于绝对领先的地位。

OTTO一方面要求他们自己公司的游戏登陆PH主机时，SATE只准收3%的抽成，纯当服务费；另一方面，SATE的游戏登录OTTO时，OTTO又要拿最低12%的抽成，并且要求SATE的游戏只能在PH上独占一年，然后就要登陆OTTO。

这种纯纯的霸王条款，虽然多少也带点狮子大开口，等人砍价的意思，但这个起价也表明了OTTO的态度。除非双方在谈判桌上的地位出现变化，否则最后不可能谈出一个让他栗山满意的结果。而更有趣的是，SATE是做主机的，他们这个时候去做PC平台，主机渠道怎么办？

游戏做出来了还要不要在主机平台独占两三年？

独占的话，PC平台没有足够的流量，人家为什么要上他们家的PC平台。

不独占的话，主机用户还有必要买下一代主机吗？

进退两难，而这时他冬川澈的出现，对于栗山专务而言无疑是一颗救命稻草。不过，别看栗山专务现在又是请抽雪茄，又是开怀大笑，但

实际上今天的这场酒席，对他冬川澈而言，更像是一场鸿门宴。

没什么别的理由，栗山专务需要他的游戏平台，但又害怕被他完全拿捏，因此今天这个酒席，其实主要是栗山这老小子带着一帮小弟，给他冬川澈秀秀肌肉。

简单一些形容――抱团索要更好的合同条款，比如更低的抽成才愿意登陆GOGO平台之类。但冬川澈并没有不开心，商海沉浮，就算平时算半个酒友，真正谈到切身利益的时候，正常人都会把自身利益放在第一位。当年他对待夏威夷游戏联盟时，也是用的这个套路。

而且，目前GOGO平台准备起飞的这个阶段，他的确很虚弱，就算没有栗山出来牵头，也会有其他人蹦出来，前期让利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甚至来说，栗山专务在这个阶段敢试图反将他一军，他反而更欣赏这个抓机会能力强，做事不拖泥带水的老头子了。

想到这里，冬川澈吐出一口云雾，眼神中渐渐涌现出些许笑意以及更多的锋芒！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栗山专务也是抽着雪茄，笑道：“冬川老弟，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心里在说我栗山做事不地道。但没办法，我SATE下面也有上万人要养着，更何况，我需要你，你也同样需要我。

没有我们SATE积累多年的游戏阵容帮你充填游戏库就算是以你们圣光社一年一部大作的产能，也起码要再熬个五年以上，才能在平台方面拥有足够多的号召力。至于其他那些厂商们聚在老哥我身旁，就纯当是老哥倚老卖老，早生了几年，多了些人脉吧。”

栗山专务絮絮叨叨的说着。

现在他与冬川澈的关系很微妙，双方在大方向的发展上互相需要，但在局部区域又有竞争。

而且

冬川澈这一年多可是出了不少风头，他虽然很欣赏冬川澈的能力，但也因为冬川澈过于强势，他这个性格要强的老头也一直没能在冬川澈面前摆出前辈高人的模样装装逼。甚至就连华夏文化，冬川澈都比他了解的更深，这让他有些暗自较劲，一直想找回场子。

想到这里，栗山专务脸上瑟的表情越来越多。

他很想看看冬川澈吃瘪的样子。但在他有些小懵逼的眼神中，冬川澈按灭烟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还行，你能力还不错，要是哪天在SATE待的不舒服了就来找我，我给你个部长当当。”

“.？”

完全没想到冬川澈是这个回答，栗山专务一下懵了，搁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冬川澈，手里的雪茄都顿在了空中。

他想过冬川澈会生气，想过冬川澈会闷着，甚至都想过冬川澈直接找自己撕逼，但他万万没想到，冬川澈竟然在这SATE的专务办公室里对自己这个跺跺脚，日本游戏行业都要抖三抖的大佬发出招募邀请。

麻了。

但在懵逼过后，栗山专务那小眼睛又眯了起来。

狐疑。

这小子，难道有什么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