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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又提出一个官绅有法律优免权利,有大量土地因此投献到官绅名下的事情。李之藻说这也不能说错,只是流传的未免夸张,明朝官俸本来就不多,优免也只是免除官绅部分徭役,不是免除正赋。嘉靖二十四年《优免则例》,一品京官免除徭役税为三十石粮食加三十人丁,以此递减到九品官为六石粮加六丁,外官减半。一品京官三十石加三十丁,以高价算,也只是折银六十两银子,根本算不上多。
崇祯又提到万历十四年《优免则例》是直接优免田额,一品京官优免一千亩。李之藻说这优免田一千亩,不是这一千亩地不交正赋,只是免除这一千亩对应的徭役税,一亩地的徭役税只有三升,一千亩其实就是免除徭役税三十石。
崇祯又提到万历三十八年的《优免新例》,把优免数额提高了十倍,李之藻说《优免新例》在《大明会典》和《神宗实录》里都没有记载,不是全面推行的重大变革。这只是新例试行于南直隶常熟、松江等地。而且即便按这个《新例》,免除的也只是田亩对应徭役税,一品官所免份额也就是三百石。就是直接把这三百石换算三百两银子,作为官俸发给一品官也不算多。
崇祯最后提到嘉靖末年浙江巡按庞尚鹏在奏疏中说“切惟民间大患,莫甚于赋役之不均!赋役不均,实由于优免太滥”,李之藻呆了一阵子,诧异地说这庞尚鹏的奏疏他也看过,这奏疏里说的根本不是对官绅优免太滥,而是说对煮盐的灶户盐丁优免太滥。
这下崇祯也瞪大了眼睛,李之藻又点头确认了一下,说一个灶户优免田百亩。一个灶丁每年所纳盐课一两八钱,而免田百亩相当于免银五两,许多奸民冒称灶丁来逃税,导致徭役负担都转嫁在其他小民头上。还反问崇祯是怎么从这篇奏疏中看出是说对官绅优免太滥的?庞尚鹏这篇奏疏里相反说官绅、举人和生员优免数额都已经严格审核造册,优免之外应该纳税的部分,都登记入册,与平民一样。
李之藻说或许有一些地方确实对官绅滥用优免,不过以庞尚鹏这篇奏疏作为论据他实在不解,也不能说因为有官绅滥用优免,就以为这种情形占据多数甚至认为全体官绅都是这样。
沈飞看到崇祯脸色有些发红,也明白他大概是被穿越前胡乱解读史料的论点给忽悠了。只能举出一个例子说李之藻也承认有官绅滥用优免,那因为优免导致的投献土地,造成官绅兼并土地现象也是有的,嘉靖和隆庆时首辅徐阶兼并了三四十万亩土地就是一个例子。
李之藻有些无语,说徐阶哪里有三十万亩土地?他当上高官后确实不不少人投献土地,但是最多时一共也只有三万亩土地,徐阶自己给人书信也说了,都记载在册可以随便调查。而且以徐阶的势力收三万亩地的田租都很吃力,别说三十万亩了。有些所谓投献只不过是在徐家挂个名而已,不是那些田地就真是属于徐家所有的。
崇祯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这时本来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罗雅谷忽然开口说,关于这个投献,他有些疑惑,他是西洋人,对明朝的有些事情确实不大理解。崇祯又问起了他的疑惑,罗雅谷说这投献是指有人自愿把田地献给那些有优免权利的官绅或勋贵,当他们的佃农以逃避徭役是不是?崇祯点点头说应该就是这样。
罗雅谷说那他就不明白了,明朝田地对应的徭役税按每亩三升来算,不过是南方亩产量百分之一以下,北方亩产量也不过是三十分之一以下。而佃农要交纳的田租,一般是五成,就算是轻租也有三成。怎么会有人为了逃避这么一点徭役税宁愿支付五成或者三成的田租呢?
崇祯“呃”了一下,也说不出什么话了,这个问题他也难以理解。后世有些史料只是笼统解释徭役太沉重,可是这是不成立的。徭役税无论如何不可能达到三五成的地步。支吾了半天,崇祯想到一个解释,说或许就如刚才李之藻说的,一些投献只是挂个名,给被投献的官绅或勋贵支付一笔少于徭役税的钱就行了,比如本来一百亩土地要交三到五两的徭役税,投献以后,只给被投献的官绅交一两银子就行了,对外说是投献,这样双方都有好处。
罗雅谷点点头认为崇祯这个解释很合理,不过他也有一个解释,他是从刚才汪汝淳和李之藻讨论里说的收租难得到的启发,他猜测有些投献的人,并不是自耕农,而是田主。这些田主没有多少权势,佃户经常故意拖欠田租,田主要去打官司也不容易赢。这样的地主,要是把田地投献给官绅,让有权有势有家丁的官绅收租,他再从中获利,既免了收租难的麻烦,又能有稳定的收入,这样的投献还是有利可图的。罗雅谷也说得逐渐兴奋起来,很看好自己的解释。
罗雅谷继续说,他有一个想法,真正制约土地兼并规模的,是田主的收租能力。收租能力越强大,他可以兼并的土地数量就越大,所以他认为明朝的土地兼并是不可能和欧洲各国相比的。欧洲的贵族往往有自己的城堡,甚至自己的军队。领地上的农民大多是农奴,所以欧洲的贵族拥有的收租能力远远高于明朝,土地兼并自然就更大。
明朝的藩王和勋贵没有实权,甚至发不出自己的声音,经常处于文官的围攻之中,以他们的权力不可能拥有很大的收租能力。明朝的读书人中了举人、进士,就意味着拥有更强大的人脉,打官司更容易赢,所以明朝的读书人,只要中了举人和进士,就会有人自愿来投献土地,至于级别更高的官绅,收租能力更大,能接受投献的土地也更多。
只是明朝官绅的权力毕竟也受约束,也经常会被弹劾,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军队,明朝的佃户法律地位又比欧洲的农奴高得多,这收租能力的上限还是比欧洲的贵族差很多,兼并土地的规模自然也不如。他听说那个徐阶阁老回乡后就接连被弹劾,只能清退土地。
汪汝淳倒是对罗雅谷的观点很欣赏,不断点头,等罗雅谷说完,就接过话头说还有一点,明朝土地继承和财产继承一样,是诸子均分,就算这一代土地兼并很多,到下一代,几个儿子马上就平分了,到第三代就分得更少了,所以土地分散很快,要是不善经营,分散败落地更快,所以明朝土地兼并不起来。罗雅谷也是不断点头补充说欧洲几百年都是长子继承,土地兼并的规模才能不断维持扩大。
崇祯有些不耐烦了,挥了一手说不谈这个了,无论土地兼并不兼并,关键是田地赋税,他觉得明朝现在这些田地赋税和这么大的国土不相配,但要加税又有很大的阻力,问他们有什么好办法。
汪汝淳说,他觉得土地兼并和田赋还是有关系的,他以为要是土地兼并规模大一些,田赋收起来就容易很多。这土地兼并至少有两个好处,第一,地方上征税只要盯着若干大户就行。对分散农户的收税,大户在对佃户收租就解决了。而且大户一举一动都很显眼,如果有什么违法举动,朝廷进行惩治也能受小民拥戴。
第二,土地兼并也可以把土地集中在更擅长经营管理者手里,可以把更优良的种田方法和先进农具迅速推广下去,要是天下人人都是自耕农,效率反而低下,很多不擅长种田的人也被迫种田。
李之藻也看到崇祯的脸色不太好,赶紧说他们其实对田地的事也不是很了解,他们说的也未免准确。对田地的事情,他推荐前户部侍郎董应举,在天启年间曾奉命兴办屯田,对种田和收租收税的事情都曾经办过,田赋怎么增加如果咨询他肯定能有好办法,他在去年因阉党免职,召他回来就行了。崇祯只能点头同意,让这次聚会先散了。沈飞也知道崇祯派王世德去江南找的十二个人里就有董应举。
等他们几个人走远,房间里只剩下崇祯和沈飞、完颜萍三个人时,崇祯苦笑着说:“今天的土地问题,我居然没有一句是说对了,历史真实和观念怎么和从后世了解的差异这么大”?
沈飞冷笑了一下,说:“后世历史学长期掌握在政府手里,和现在欧洲哲学是‘神学的奴仆’差不多,后来才有过松动。为了与宣传口径一致,裁减史料、歪曲原意、以偏盖全、断章取义是常规操作。我以前看到过田昌五一篇论文,也说古代的参加农民起义的大多是流民和饥民,佃农倒是很少参加,佃农的生活还是有基本保障的”。
又说:“罗雅谷不是说欧洲的失地流民热衷出海去探索殖民地吗?有这个动力就行,还要有技术,起码要航海技术到过,否则想出也出不去,秦始皇派徐福出去最远也就到日本,到了宋朝航海技术到了才在亚洲反超了阿拉伯人,现在就看谁占全世界地盘多了”。
崇祯说:“这还很远,首先要把刚才让李之藻大量制作的地球仪普及开去,李之藻说全球地理知识普及了以后可能会有豪杰出海游历,倒是提醒了我,徐霞客那样的人肯定是有兴趣的,以后让他带队合适,但是安全工作要做好”。
沈飞说:“可以让这些探险队也练练武,或者可以派些武装力量随行保护,阎应元练兵开始了吧”?
崇祯说:“已经开始在幽都山秘密训练了,我打算练出一个教导大队作为基础再扩充,有了嫡系武装就下手对锦衣卫和京营进行整顿,等掌握了锦衣卫和京营,就可以摊牌提出进入战时状态的先军政治了,等朝堂换了血,后方稳定了,我就打算去皮岛见毛文龙,当然先要备齐三百万两军饷和一百万石军粮,这就要看茅元仪收酒税的进度和成效了”。
沈飞在《神雕》世界以后,就想到以后到其他世界建立势力需要给手下一些武功,无论高深还是初级中级的武功,都已经整理成文本。拿出一册书说:“这个是《龙象般若功》前面三层,可以在军队中普及。没什么资质要求,只需要时间就能练成。只要锦衣卫整顿完成,就可以去南京把大功坊里的十箱珠宝金砖取回来,我手下想召收的江湖高手,第一批就选五毒教的人怎么样?大功坊宝藏图纸是他们的,也算是他们的贡献,给他们几个锦衣卫校事营名额,算是开张的班底。现在提前把他们收下,省得他们以后像小说里那样被惠王拉拢造反”。
崇祯点头说:“好吧,这些江湖的事情你决定,手续我会照办,你招收的江湖高手,起步锦衣卫百户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