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雷风恒》恒卦彖辞曰:恒,久也。刚上而柔下,雷风相与,巽而动,刚柔皆与,恒。……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之情可见矣!这句话是借大隐小,以天地喻人事。天地恒久,才有日月的运行不息,四时轮回,世间万物才不会衰竭,圣人守住正道,天下百姓才会安定。作为单一的个人,要坚守自己的操守,不为世间诱惑轻易改变,才能一生无咎。
我坐在出租车上,BP机里传来齐玉儿的信息:“天一,先不要吃饭,下班后我给你炖鸡汤送过去。”出租车里的暖风开得有点大,我感觉身上在出汗,是被玉儿的关心感动还是怕她去我家会给阿娇造成误会,我已经分不清了。
齐玉儿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她的关心不应该给我。
我在蓝天百货下车,挑了两件羽绒服,一件大红的是给阿娇的,一件米黄色的,我喜欢的颜色,我想送给玉儿,我知道若还钱给她,她肯定不会要。
我去书店找她,看到我,她又惊又喜,急忙给我倒了杯热水,再三地问我的伤好点了没,还责怪我不该出来吹风。我心里比身体要温暖许多,一个会关心别人的女孩子,那种美是用语言表达不出来的。我把那件羽绒服拿出来,说:“我想送你件礼物,希望你不要拒绝。”
她的眼圈竟然红了,激动地说:“天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礼物给我,谢谢你!”
我被她的情绪感染,眼睛不由得也潮湿了,这个快乐坚强的女孩,原来也有一颗极柔软的心。人来到世上,就应该关心别人也被别人关心,谁是愿意被忽略的呢?可惜我不能也没有资格去好好地呵护她,要不然,我也会像对阿娇一样倾尽所有地让她快乐。
她马上脱掉外套穿上羽绒服,然后一脸的红润问我:“好看吗?”
我点点头:“好看,你喜欢这种颜色吗?”
“喜欢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黄色的?你用《易经》算出来的吗?”
我笑笑:“我也喜欢这种颜色,我感觉你和黄色很配。”
“你等我会儿啊,我马上要下班了,下班后去我家吧,也省我炖好鸡汤再跑一趟了。”
我马上说:“玉儿,今天怕是不行了,我约了别人,要不改明天吧,明天我去你家做客。”
玉儿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件大红的羽绒服,“哦,你女朋友去你家是吗?”她眼里有那么一刻的失落,又马上微笑说,“好啊,明天我休班,在家等你。”
我拿了衣服出了书店,玉儿送我到门口忽然说:“天一,我是不是很笨啊?”
我摇头说:“不是啊,你要是笨这世上还有聪明人吗?”
“那为什么我在《红楼梦》里找不到凤阿娇这个人?”玉儿认真地说,“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又认真看了一遍,没有啊。”
这个丫头,她太执著了,我随口一句玩笑话,她竟然会下这么深的工夫。我想了一下说:“你别找了,明天我告诉你。”
我用剩下的一百块钱在菜店买了菜,还有一瓶红酒,回到家马上兴致勃勃地开始烧菜,有阿娇最喜欢的凉拌猪头肉和辣炒鱿鱼,有我爱吃的煎豆腐和白菜粉条炖肉。做好了饭,看看时间算着阿娇快到了,下楼去接她,走到楼梯口时BP机响了:“有急事找你,速来我家,周正虎。”
有急事找我?去还是不去?我拿着那小小的机器,心里拈量起来,我已经和阿娇有一阵子没见面了,以前是非不断,我们连单独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今天我精心准备了一次浪漫晚餐,难道就因为周正虎一声召唤又要泡汤吗?我正犹疑不定,他又连着呼了三遍,看来这事真是十万火急,不去怕是交代不过去了。我开始恨起这个高科技的玩意儿了,有了它就没了清静的日子,我想到他家一定要把这东西还他,凭什么对我吆五喝六的呀,你是我什么人啊!
我叹了口气,开门回家,给阿娇留了字条,让她不要等我,先吃饭。我知道周正虎挺能聊的,这一去不知得多久。
周正虎院子里的广玉兰和葡萄树都已经砍掉了,院子显得很空旷。如果是白天,肯定会是满院的阳光,心情抑郁的人,只有生活在阳光下,才能祛除心里的阴暗。
周正虎把我带进他的书房,关上门,轻声说:“嗯,天一,这几天我都在想一件事,就是你说的助学赡老,扶弱济贫,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是应该多做善事弥补自己的过错。嗯,我想这样,我拿出一万块钱,这钱你放心,全是我的工资收入,每一分都干净得很,我想请你帮我寄给常计军的家人,只有你替我去做我才放心。”
“常计军是谁?”
“嗯,就是五年前那个被我冤枉的人。现在他妻子和女儿相依为命,妻子下岗在市场里卖菜,女儿上大学,经济上很拮据,这些钱给他女儿交学费吧。”
五年前欠下的债,现在才想起还?能还得清吗?一个完整的家庭让你轻轻一句话就给拆散了,天上有神灵,地下有冤魂,不知这五年你是怎么过得安心的。
我问:“他妻子和女儿知道丈夫是冤枉的吗?”
“嗯,常计军是一个流窜犯,常年在外盗窃诈骗,虽然罪不当诛,但在监狱里出出进进的有两三回了,所以他妻女对他已经绝望。当年宣判的时候都没家人出庭,最后连尸体也是他朋友代领的。我想应该没人怀疑他是被冤枉的。”周正虎他们也正是因为常计军作恶多端,众判亲离才敢拿他当替罪羊的。
“嗯,有时候我想我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周正虎又加了一句。
那真正的凶手还消遥法外呢,为自己的罪行开脱也真敢找借口,这话要在法庭上说,我估计得笑场。
我说:“这事我可以帮你做,可是没来由地收到一万块钱,你不怕常计军的家人怀疑吗?”
“嗯,常计军的事都过去五年了,谁还会联想到五年前的事?再说了他们混社会的都有狐朋狗友,朋友之间相互照应家人也是他们行里的规矩,这个你不必担心。不过你要去其他城市寄钱,路费我出。”周正虎说着又拿出一千块钱给我,“嗯,这点钱你拿着用,以后缺钱了就找我,不要大冷天地跑天桥去给别人看相。天一,跟着我你不会吃亏,以后我即使吃只蚂蚱也保证少不了你一条大腿。”
一定是小雅把我去天桥出摊的事告诉了他。跟着他?那我现在是他船上的人了?我一阵恐慌,所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我若跟了他,那岂不是犯了包庇罪?小雅啊,你可把我害苦了。不,我绝不能让灯红迷慧眼,酒绿醉洁身。别的事可以合作,与魔鬼同道,这条路不可行。
我把BP机拿出来,连着那一千块钱一起放到他的书桌上说:“周局,这玩意儿我用不着,放在身上怕丢,还是还给您吧,路费我也有,就不用了,你托我办的事我一定办好,回头把汇款回单给你。”
周正虎盯着我,阴森森地笑了:“嗯,天一,你年纪轻轻的心眼可不少。是不想和我牵扯上吧,怕我会连累你?我是国家公职人员,你一平头百姓,我能连累你什么?别人想靠我这棵大树都沾不上边,嗯,你还不知好歹地躲呀。我告诉你吧,干公安的谁没办过冤假错案?要不哪来那句‘哪座庙里没有冤死鬼’的俗话?别看现在那个王……王八羔子要挟我,他也就是虚张声势,我随便动动小指头你信不信他连骨头都剩不下?换句话说,他可是主要办案人,你觉得他敢把这事捅出去吗?鱼死网破他能捞到什么好处?天一,官场上的事你不懂,我送你东西没有拉你下水的意思,我是想和你交朋友,找个能说心里话的兄弟,嗯,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拿着吧,我送出去的东西是绝不会再拿回来的,嗯,你收好,你是得道的人,我还靠你指点我保佑我呢!”
他这一席话,软中带硬,携枪带棒,却又有几分道理,那“王八羔子”不是他的对手,我一介草民,小手指头又岂能拧得过他的大腿?
我想了想说:“周局,我帮你办事真不要回报,不过我想请你帮我朋友一个忙。”我打定主意不要他的钱财,为了使他心理平衡,我决定让他把邱宇的事办了。
“嗯,什么事?你说吧。”
“我有个朋友叫邱宇,在孙发财的公司干,他想辞职不干了,可是孙发财不放人……谁要敢辞职他就打折谁的腿,我想请你出面跟姓孙的说一声,放了我朋友。”
“嗯,这事啊,这还叫事吗?孙发财,这个名字很熟啊,他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孙发财以前和小雅姐一个派出所工作,后来开了个天盛建筑公司……”
“是他呀,当年清退那小子的处理决定还是我下的呢,这事好办,明天我让小雅给他说声就行。”周正虎说。
我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告辞,周正虎看了桌上的BP机和钱一眼,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出了他家,我长出一口气,以为总算把烫手的山芋还回去了。
记得在哪一本书里看过一首写“财”的诗:
财是世上养命根,白银催动黑人心。
人为财死累世有,父子兄弟亲朋分。
邓通铸钱终饿死,石崇豪富范丹贫。
劝君莫贪无义财,下山猛虎能杀人。
钱财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东西,手伸到口袋里就能抓出一把钱来,是何等的快乐,但抓出的钱若沾腥带血那就要做噩梦了。我把周正虎的钱财还回去了,虽然口袋空空如也,但我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因为心里轻松,我在出租车上哼起了郑智化的《水手》:“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司机笑:“哥们,送你去‘天上人间’吧,那儿有人帮你擦泪。”我说:“谢了,家里有擦泪的人。”
司机找完零,开心地说:“回去做个好梦。”一个辛苦赚钱也赚快乐的人。
回到家里已是夜里九点多,灯亮着,不见阿娇,餐桌上的菜已经所剩不多,一瓶张裕下去了大半瓶。我推开卧室的门,阿娇脸色红润,已经像一头小猪一样拱在被窝里睡着了。这个有肝有肠没心没肺的家伙,倒是吃得下睡得稳全无牵挂。看着她适意的睡姿,我笑了。悄悄关上卧室的门,再看看已经冷了的饭菜,我全没了食欲,也不想再去动锅热了,喝了杯热茶暖暖身子,把药吃了,放了热水烫了手脚,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挨着阿娇躺下。
我身上的寒气把她袭醒,她往边上躲了躲嘤声说:“怎么才回来,你身上好凉!”
我涎着脸说:“老婆孩子热灶头,有老婆真好,回家能睡上热被窝。”说着开始动手骚扰她,她抓住我的手说:“今天不方便,身子还没干净呢。”
我心里的一团火烧得难耐,咬着她的耳朵问:“那你还喝这么多的酒?”
“人家一个人闷嘛,你要我来又不陪我,还怪我。”
她的娇嗔让我更加心头火起,我把头伏在她的胸前,说:“对不起宝贝,临时有事啊,今天都是我的错,改天一定再补你一回。”
阿娇的胸高耸着,像两个刚出笼的馒头,浑圆饱满,散发着诱人的熟香。我贪婪地亲吻,直到她胀到挺拔,然后不停地颤抖,在我的摩挲逗弄下,阿娇终于按捺不住,翻身压住我,湿润的嘴唇从上到下游走,然后伸手下去握住了我,呻吟起来。
我说:“娇,我受不了啦!”她的身体扭动着。不说话,突然俯首在我腿间,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让我的快意一下子达到峰顶。她的舌苔不停地揉搓搅动,嘴唇嘬嗫有声,而我则一会儿云端一会儿地下,潮涨潮落中再不能自已,直到最后的一阵酥麻飞速抵至头顶,然后全身战栗,脑中出现从未有过的奇异幻景……阿娇可怜兮兮地望了我一眼,下床冲进卫生间,水声大哗,她则呕吐不止。
骚热退去,我渐渐平息下来,心里开始困惑,阿娇以前从不这样的,难道她新看了港台的什么电影?或者是为了消解我的冲动作出的牺牲?我还记得上次小雅有过一次这样的举动,也许女人天生都是床笫高手,只是我懵懂不知罢了。
阿娇脸湿湿地回到床上,娇骂了一声:“你真坏……”然后拉了我的胳膊枕着,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阿娇穿上大红的羽绒服,在我眼前不停地转,心情大好,可是看了看脚上,有些遗憾地说:“要是再配上一双靴子,我像不像电影明星?”
明星不穿靴子也是明星,阿娇穿上靴子也还是阿娇,像不像只是外表,我爱的是她的全部,可是既然她喜欢的,我就要给她,我说:“下次给你买。”
她抱住我亲吻,喃喃地说:“你真好!”然后就看到了我头上的帽子,“天哪,你戴这顶帽子太可爱了,昨晚睡觉你好像都没摘下来呀!”
我轻描淡写地应付她,把她送出门。我在身上又加了件毛衣,拿上包去天桥,我得赚点路费,把周正虎托付的事给办了。小雅这时敲门进来,穿了一身警服,英姿飒爽。
她看着我笑,我莫名其妙:“小雅姐,你笑什么?”
“看你穿成狗黑子了,怎么套两件毛衣啊?”
我上下打量自己,的确有些臃肿,不好意思地也笑笑说:“天桥下面抽风,太冷,我得多穿点。”
“不是告诉你不要去天桥了吗?你怎么这么执拗呢?”
“这是我的职业,要生存不工作怎么行?”
“周局把你放他家的东西让我捎给你,天一,别和周局犟,他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小雅说着把BP机和那一千块钱塞给我。
我叹了口气说:“小雅姐,他是官,我是民,我不想攀高枝,也攀不上,所以他的东西,我还是不要的好,你真不该再把这些拿回来。”
“你是不是对周局有什么看法?他这人不坏呀,为人正直厚道,体恤下属,马上要转正了,交他这样的朋友对你有百利无一害,你怎么掂不清呢?”
当官的有几个人不做表面文章,你只看到了他前面,没看到他的背面,他做的那些龌龊事你要知道了就不会说他正直厚道了,我想。
我看看实在是推辞不掉,只好把钱物收起来,问小雅邱宇的事周局安排她了吗?
小雅点点头说:“天一,你不懂官场的事,这种事怎么能求周局办呢?拿公安局长压孙发财那种人,你以后还在不在大都混?还好周局是让我去办,如果换成别人,你麻烦大了。别看孙发财对我不错,其实他什么心思我全明白,我和他也只是交面不交心,对他这种人,只能敬而远之。”
我说:“我不懂官场的规矩,可是邱宇帮助过我,我只想着帮他一把,别的没想那么多。”
“人在世上混,帮你的人多了去啦,你都能回报吗?天一,以后你的心也要学着硬点。”小雅说,“你放心,邱宇的事我会找机会跟孙发财说。不过我提醒你,让那个齐玉儿小心点,我隐约感觉到孙发财在暗中调查她,如果他知道齐玉儿和周局没亲戚关系,我怕他会找齐玉儿的麻烦。”
我顿时紧张起来:“齐玉儿和周局是亲戚的话是你说的呀,你这不是害了她?”
小雅笑了:“我也是随口一说嘛,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反倒怪起我来啦,你这小子。看你紧张的,怕什么,我也只是感觉嘛。总之小心点好,我也不是孙发财肚里的蛔虫,谁知他整天想什么。”
我说:“齐玉儿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挺可怜的,你给孙发财打声招呼,让他别打玉儿的主意,否则我饶不了他。”
“你饶不了他?凭你能怎么着他?你这话也就是在我跟前说说,出去可别乱说啊。”
小雅暧昧地笑了说:“让我帮玉儿可以呀,你得……抱抱我……”
小雅不由分说,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进了她怀里,紧紧抱住我,嘴唇贴住了我的嘴唇。我窘迫地推开她说:“小雅姐,我是你弟弟。”
“我不要你做我弟弟……我喜欢你,天一,我想做你的老婆……”
“不可以,我有女朋友了。”我着急地说。
“你说阿娇吗?她不配你,她做不好你老婆的,天一,别傻了,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女孩子城府很深的,你并不完全了解她。”
是的,我不完全了解阿娇,可是我也并不完全了解小雅,阿娇对我好也许是图物质上的满足,可小雅对我好又图什么呢?我没名没利没工作没大都的户口,难道他只图我的外表?或者干脆就是换一下胃口,调剂一下生活,在她吃厌了王伟这道海鲜大餐之后换一道水果沙拉?对于女人,我讳莫如深,我谁也不想了解,只知道开始了就要坚持,自己选的,不管对错都要坚守下去。
小雅见我不开窍,放弃了再次进攻,浅笑一下说:“看把你吓的,脸都白了,还男人呢,算了,不逗你了。你这衣服太薄啦,走,姐给你买件羽绒服去。”
我不去,我想从此我不会再花她一分钱了。
小雅也不勉强我,摇摇头,咯咯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