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泽天夬》象曰:“无号”之“凶”,终不可长也。灾难已经降临了,痛哭又有什么用呢?不管怎么说,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个卦是一个一阴五阳卦,示意凶险已经到了终极之位。
早晨,我从刘古坑村一回到镇上,寻呼机上马上显示几条未接收到的信息。其中有一条是小雅的留言:玉儿失踪了,速回电。
我的心顿时一沉,感觉马上不好起来。洗漱完毕,卜了一卦,卦象很乱,丝毫显示不出玉儿的任何吉凶信息。
我给小雅打电话过去。
小雅很焦急:“天一,玉儿单位的人昨天晚上找到我说,玉儿已经两天没上班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没有。你知道她会去哪里吗?”
“她没联系我,会不会去外地旅游呢?”说完这句话我已经先在心里否定了,以玉儿现在与我的关系,她若出远门是肯定要和我打招呼的。
“不会,以我做警察的经验来看,她八成是出事了。天一,你快回来吧。”
小雅的电话刚挂上,马上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摁了接听键,是一个嘶哑的声音:“周天一,你的电话真难打啊,打了三天才打通,你是不是在找齐玉儿?”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齐玉儿的安全最重要,把梅花易数秘诀交出来,我告诉你齐玉儿在哪。”
“你绑架了玉儿?”
“不要说得这么血腥,不是绑架,是请她刺激刺激。”
“我给你秘诀,你不要动玉儿一下,否则我……”
“少废话,你把秘诀准备好,等我的电话。还有,不要让你那个警察姐姐知道,要不然,齐玉儿别想守身如玉啦。”
对方说完挂机了。听完电话,我一下子蒙了,把所有与我有嫌隙的人想了一遍,想到了侯华,那天在我家里,她说过“让我人财两空”的话,还有孙发财,也跟踪过我们,难道说他们又撺掇到了一起?我决定先试探一下侯华。找出侯华家的电话号码,打了几遍都没人接。
我拉了郑巨发就往车站跑,边跑边告诉玉儿被绑架的事。郑巨发让我不要急,说:“他们没有拿到秘诀,暂时不会对玉儿做什么,我们打车去南昌,坐飞机回去。”
我给小雅打电话,让她转告玉儿的单位,不要报警,等我回去解决。小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同意了我的要求。
坐在回大都的飞机上,我的思绪回到了今年大年三十晚上。
当玉儿知道我不回家过春节了,而且阿娇也不在的时候,她非常高兴,说:“今年春节有人陪我过了,你去我家,还是我去你家?”
我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对这个春节充满了期待。我说:“小丫头心眼挺多啊,给我玩脑筋急转弯,当然去我家了,让你尝尝我包的水饺。”
玉儿听到这句话,一向乐观开朗的她,竟然红了眼圈,低声说了声:“谢谢。”
那一刻她显得那么的脆弱和无助,我真想拥她入怀,用我的怀抱温暖一下她的孤独。
年三十那天,玉儿得等到下午才放假,我一个人去街上采购了一大堆年货,给玉儿的新年礼物,一瓶红酒,糖果、糕点、鞭炮……我还特意买了两根红蜡烛,一些纸钱,我知道玉儿每年都要烧纸钱给她的亲人。
回到家我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包了很多种馅料的水饺,炒了四个菜,还试着做了那道她最爱吃的“佛手排骨”。
玉儿一进我家,看着虽然算不上丰盛,但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眼泪又差点掉下来。我连忙说:“喂,你干什么,大过年的,不许哭啊。”
玉儿上前抱住我说:“天一,谢谢你。”
“哪儿话嘛,是你来陪我过年的,我该感谢你才对。”我拉着玉儿的手,把她送进椅子里,我在她对面坐下,杯子里倒满酒,和她一起干杯。玉儿手握着酒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良久才说:“天一,知道吗,这是我长这么大吃得最开心的一顿年夜饭。”
人在快乐的时候总会想起伤感的往事,谁也不例外,玉儿的伤感是孤单,我的伤感是牵挂。此时我想到了阿娇,她竟然没给我打一个电话,不知道阿娇此时在做什么。本来,我是想带着她回老家陪父母过年的,她不回去,我一个人也不想回去了。
我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玉儿,玉儿捧着包装得精美的小盒,说:“天一,你又让我惊喜了一次,你知道吗?刚才我和你碰酒杯的时候心里想什么?”
“想什么?是不是想今晚一醉方休?”
“不是,我在想,第一个陪我守岁的男人,第一个和我一起吃年夜饭的男人,我的生命里最后一顿饭也要和他一起吃。”
“你吃定我了?”我开玩笑说。
“是,吃定你了,你跑不掉,天一,我爱上你了。”玉儿用她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礼物包装盒,无限神往地说,“我猜,你送我的礼物是一枚戒指。”
“你猜错了,我怎么配送你戒指,玉儿,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做朋友挺好。”我不解风情地说。
“你真没劲,在这之前你的浪漫氛围营造得多好啊,一句话就让你破坏掉了,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吗?让我今晚做个好梦。”玉儿嗔道。
玉儿也回送我一份礼物,我们约好,一起守岁,在零点钟声敲响时同时打开礼物包装。
时间过得真快,当春节晚会的主持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新年钟声倒计时时,我在楼下点燃了迎接新年的鞭炮,大都市上空烟花灿烂,玉儿脸上也绽开了快乐的花朵。
回到房里,我们打开了礼物包装,我送玉儿的是一条纯白的丝巾,她给我的是一块手表。我给玉儿围丝巾时,她扑在我的怀里,黏住我不放,身上的淡淡幽香令我耳热心跳。
玉儿说:“天一,今天,你给我的太多了,我无以为报,今夜,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好吗?”
她的话令我清醒,抱起她,走进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我快速走出来,关好门说:“玉儿,新年快乐,做个好梦。”
玉儿是一个纯净得像水一样的女孩,我是没资格随便拿走她的青春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心里为她祝福,希望她在以后的岁月里,能找一个真正疼她爱她的人,相爱一生。
郑巨发见我发呆,安慰我说:“天一,不要担心,玉儿会没事的。”
我自责道:“是我连累了她,如果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罪孽深重啊!”
“回到大都我一定查出是谁干的,他妈的,敢碰我兄弟的女人,他活腻歪啦!”郑巨发义愤填膺地说。
“唉,真后悔跟你跑去江西,如果我不离开大都,她可能就不会出事了,那帮人是冲我来的,找不到我才去找玉儿的。”我歉疚地说。
“天一,你不用怪自己,这都是上天注定的因果,玉儿命里该有这么一劫,你不是说她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把前几世的恶报都还了吗?那她就不会有大灾大难了。”
话是这样说,可谁知道上天会不会让她把下一世的报应也受了呢?她的卦象为什么不显示呢?难道她真的是终极运者?真是这样的话,她命里就不该有劫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一路心事重重,归心似箭,好容易挨到飞机降落。
一下飞机,我急忙把手机开开,果然没用多久,就有电话打进来,还是那个嘶哑的声音:“周天一,你拿上秘诀,一个人到长宁路316号,然后等我电话。”
我说:“玉儿在哪儿?你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你到了就能见到她。”
“不,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不会去。”
那边窸窸窣窣一会儿,电话里传来玉儿的声音:“天一,我——爱——你!”然后换成那个嘶哑的声音:“你听到了吗?她爱你,她在这等着你呢,快点来吧,乖啊!”
又是不由分说把电话挂了。
我把行李扔在郑巨发车上,一个人要打的去长宁路。郑巨发说:“天一,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摇摇头说:“算了,绑匪让我一个人去的,你听我电话吧。”
郑巨发拉住我,拿出两万块钱塞到我包里说:“就这点现金了,你拿上,说不定能用上。”
我苦笑,要是他们真要钱就好了。
长宁路离市中心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我赶到长宁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一心只想着玉儿的安危,竟然不觉得害怕。我在长宁路316号下了车,316号是一个机械厂,旁边是一个名叫“中瑞”的宾馆,对面有一家商店。
我在机械厂门口站定,等了约有三十分钟,正当我失去耐心时,手机响了:“上中瑞宾馆305房间。”
我想他们之所以让我在门外等三十分钟再上,可能是在观察我带没带人。
我几乎是一口气冲上了三楼,找到305房间,没等我敲门,门就开了,一只手把我拉了进去。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线很暗,我被推搡着坐到了靠里面的一张床上。这才看清,房间里一共就两个人,都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一个枯瘦如柴,留着长发,也不知多久没洗头了,我坐在他旁边,被从他头发里散出的油腻味熏得直反胃。另一个也不算太胖,但很壮实,眼睛眯成一条缝,给人的感觉是在笑。
瘦子用脏兮兮的手搂住我的肩,嘶哑着声音说:“秘诀带来了吗?”
从声音可以听出,一直在给我打电话的人就是他。
“带来了,可我得先见到玉儿才能给你。”
瘦子龇牙一笑,一股臭气扑鼻而来,“带来了就成。”说完冲眯缝眼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把我摁倒在床上,一左一右,开始扒我的衣服,扒一件搜一件,除了那部阿尔卡特手机和郑巨发刚给我的两万块钱,连个纸片都没见到。
瘦子狠狠地把我掀到地下,一只脚踩在我身上,说:“小子,我老大说得没错,你是要秘诀不要命,果然没带来。”
房间里连暖气都没有,我在地上冻得直发抖,我说:“秘诀装在我脑子里了,叫你老大过来,我当面把秘诀说给他。”
瘦子让眯缝眼看住我,踢了我一脚,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蹲在我身旁,拍打着我冻得僵硬的脸说:“小子,现在说吧,我老大在门外听着呢。”
我说:“太冷了,我先穿上衣服。”
瘦子不耐烦了,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他妈的真难伺候。”说着把衣服扔给我。
我穿好衣服,又把床上的被子拽过来,围在身上,慢慢暖和了一些,我说:“你让你老大进来,我只能说给他一个人听。”
“你小子少耍心眼,我老大不见你,你说吧,我们听不懂。”
他老大肯定是我认识的人,要不然不会躲着不见我,他不肯露面,又不把玉儿交出来,我就没办法与他谈判。我想了想,大声说:“门外的朋友,你听好了,我和你无怨无仇,我朋友也和你无怨无仇,你要那个秘诀我给你,可你图财别害命,先把玉儿带过来,我见到她就把秘诀给你。”
我做好了打算,只要玉儿出现,我就跟他们摊牌,让他们放玉儿走,然后我带那个老大去峨眉山找秘诀。他要不信,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反正这事也说不清楚。如果他不放过玉儿,那我只能以死相拼,事因我而起,也应因我而止,总得有个了断。
房门“砰砰砰”敲了三下,瘦子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隔壁有人叫:“天一,天一,是你吗?”
是玉儿的声音,玉儿被他们关在隔壁。我见房间里只有眯缝眼一个人,顺手摸起桌上的茶杯,使劲朝他头上砸去。眯缝眼一个不防,被我打倒在地,我大步朝外就走,还没走到门口,瘦子已经进来了,看到倒在地上的同伙,一个右勾拳打在了我的下巴上。我没想到这个像吸了大烟一样的家伙身手会这么敏捷,躲闪不及,被他打得满嘴鲜血。
眯缝眼爬起来,捂着被我打破的头,上来对我拳打脚踢,直到打累了才住手。
房门又敲了三下,瘦子走到门口,听完他老大的吩咐又踅了回来,说:“小子,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是你不识好歹,你等着听戏吧。”说完淫荡地笑起来。
我预感到不好,大喊:“你们想干什么?有种冲我来!”
瘦子找了条胶带,把我的嘴封上,和眯缝眼一起将我摁在墙边上,让我听隔壁的动静。
“放开我……畜生……放开我……”玉儿绝望的声音传过来。
接着传来衣服的撕裂声、椅子倒地声、玉儿的叫骂声、男人的喘息声……我明白隔壁发生了什么,我几乎疯狂,可是脸被死死地摁在墙上,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只能忍受着不堪入耳的声音高一阵低一阵地传过来。我感觉自己要爆炸了,我像一匹疯了的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站在我对面的眯缝眼,我知道,如果此刻他松了,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眯缝眼被我盯得心虚起来,不敢直视我,转过脸去。瘦子骂了一声:“你真是窝囊废!”
骂完拿过一个茶杯递给他命令道:“砸他!”
眯缝眼刚接过茶杯,房门被急促地敲响了,有人在外面喊:“快走,警察来了!”
瘦子重新抢过茶杯,照我头狠狠砸了下去,然后丢下我就往外跑。
我头上脸上全是血,也顾不上疼,一个健步迈过去,死死抱住了落在后面的眯缝眼。
郑巨发和小雅同时出现在我面前,接着上来了很多警察。
警察把眯缝眼带走了,郑巨发扶起我,拿了条毛巾缠在我头上。我推开他,跑去隔壁的房间。小雅已经从那个房间出来了,堵在门口,不让我进说:“天一,玉儿没事了,你先去医院。”我不放心玉儿,挣扎着要进去,小雅一把将我推个趔趄,低声吼道:“天一,玉儿现在不能见你!”
郑巨发从小雅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硬把我拖下楼,塞到他的车里。一个警察过来说:“处理好伤口,去公安局一趟,要做笔录的。”
在车里,郑巨发懊恼地说:“天一,我其实一直跟着你的,看你进了中瑞旅馆,一开始我想报警来着,可是怕你和玉儿没接上头,她会有危险。要不是小雅把电话打给我找你,我可能还要犹豫呢。这一耽误,你们就真出事了,这事都怪我。”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如果有,一开始我就不该认识玉儿。想想刚才噩梦般的经历,想想玉儿屈辱的嘶喊,我简直恨透了自己。
玉儿也被送到医院检查,并且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我包扎好伤口,去玉儿的病房看她,警察正在给她做笔录。小雅示意我出来,走到旁边,她说:“是孙发财干的……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我要杀了他!”新仇旧恨齐集心头,我咆哮着一拳打在墙上,手上渗出了鲜血。
小雅叹了口气说:“这事我也有责任,上次顺口说玉儿是周局的外甥女,谁知道孙发财真去查她的背景呢。这个浑蛋以为是玉儿耍他,所以一直想报复她。”
“抓到他了吗?”
“这是玉儿刚指证的,局里马上会实施抓捕行动,”小雅说,“他跑不掉的,你放心,一定要给玉儿报仇。”
玉儿做完笔录,我进去看她,玉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见我进来,竟然还能硬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她是怕我难过,可是看着她的微笑,我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玉儿,对不起。”
玉儿摇摇头,依然微笑着,但是两滴泪珠却掉了下来。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和她相对无言。
少顷,玉儿轻声说:“你能再给我做一回‘佛手排骨’吗?”
我使劲点头说:“我这就去做,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我出门找着小雅,要她陪玉儿,我让郑巨发开了车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