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绕到后山将他们甩开,才又从少有人知道的小路绕到了师父的院落。
院落中?没有一点灯火,但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院子的走廊有几?根柱子、廊下的青砖哪一块缺损、那棵石榴树下几?步外埋着他捡回来的白色鹅卵石……
师父就站在石阶上检查他和沈琢羡的剑术。
师母就让他跪在西边的墙角下。
书房的门上还有他偷偷刻下的几?道划痕……
他几?乎凭知觉找到了青柳师叔的房间,穿墙而?入的瞬间一道剑光袭来,他横剑格挡,两把剑相交发出铮鸣声,他在剑光中?一掌击在对面人的肩上,震得他连退两步撑住桌子,低头吐出了一口血。
裴颂愣了住,他这一掌远没有那么重,可青柳师父站在那里消瘦的像是一把骨头,单薄的外袍罩着他,他的黑发垂下扶着桌子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在之前那次也只是伤到了青柳师叔的肩膀而?已?,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好??反而?愈发重了?
在去看地上青柳师叔吐出来的那摊血,是黑红色的。
中?毒?为什?么会中?毒了?
裴颂在原地迟疑的片刻,青柳抬起头盯向他,哑声问:“你究竟是谁?”
裴颂没有动。
青柳师叔的目光从他手?中?的纯阳剑到他的双眼,皱紧眉说:“你没有惊动院子外的弟子,是从后山小路闯进来的……你熟知师兄院子外的小路,你没有趁刚才杀我……你是……”
裴颂的心狂跳不止,连带着他的脸颊也烫得出奇,腹部的伤口莫名在抽动,不能让他猜出来。
裴颂挥剑上前,一剑朝他眉心逼去。
青柳提剑格挡,踉跄着后退,却忍不住地咳嗽。
裴颂没想真?的伤他,只劈开窗户,弄出了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院落外的弟子,在弟子要冲进来时握剑就要窜出房间。
“若你是师兄的弟子及时回头!”青柳师叔忽然朝他低声道。
裴颂的手?和心跟着颤动,青柳师叔是不是猜出他是谁了?因为这句话在他上次闯入万剑宗救宋斐然的母亲时,青柳师叔也对他说过。
他说:小颂,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师兄会原谅你。
来不及了。
从他母亲被?杀那一刻他的人生就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不会明白,当他亲眼目睹母亲是怎么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虐杀时,他的人生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他现在唯一能守住的只有宋斐然带给他的一点快乐。
裴颂没回头跃出窗户,跳进了夜色里,风吹在他身?上才觉察到他脖子上出了许多汗,腹部的伤口涌出了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他就特别想宋斐然,本能的、生理反应地想她?……
快一点回去。
裴颂劈斩开结界冲出院子,却迎面袭来的几?支箭矢,他慌忙挥开,只感觉握着剑的手?也莫名发抖,一个不留意,一支箭矢穿过他的大腿陷在了他的骨肉里。
他痛的咬牙,热的发抖……今天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仿佛濒临失控……
……
地下交易城里灯火通明,笙歌燕舞。
酒楼外再有男修在等候,领着宋斐然进去,为她?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房门。
宋斐然跨入房间,背后的门被?男修轻轻带上。
房间里安静地燃着龙涎香,却连一盏灯也没有点,一片昏暗之中?她?隐约能看见桌上摆放着新鲜的酒菜和一壶镇着冰的酒。
没有人在,但她?能隐约听?到一门之隔的温泉室中?传出水流声。
今夜来的会是沈琢羡?还是萧承?
宋斐然走到了桌边坐下,在昏暗中?慢慢为自己到了一盅酒,还没喝就听?见温泉室的门被?拉开。
热气?和水汽拥着一个人走出来。
她?没抬眼去看,只喝了那盅酒,发现酒是合欢酒。
她?唇角透出一丝笑意,那道人影带着潮潮的气?息停在她?身?边,伸出手?又要为她?倒酒。
宋斐然抬手?压住了酒壶说:“既然准备了合欢酒,上赶着做鼎炉,那就有些样子,跪下斟酒。”
那只手?顿在酒壶上,像是在犹豫。
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宋斐然身?侧:“你真?想要我跪下斟酒?”
是萧承的声音。
宋斐然唇角的笑意就更浓了,抬起头看他,他披着宽阔的袍子,松松挽着发,比之前更清瘦了。
他今天没有戴面具,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样貌,他应该像他的母亲吧?因为这张脸除了清晰的轮廓外,眉眼柔美的有些女相,因为消瘦显露出几?分病弱的美感,一双眼明亮如星。
“你比我想象中?更漂亮些。”宋斐然记得书里写他比妹妹无双公主更美,但因为他总戴着那副奇丑无比的面具,令她?脑补不出来他的容貌。
“是吗?”他也在看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今夜的宋斐然也没有戴面具。
萧承在玉简中?见过她?的样貌,可第一次真?切的看着她?仍然觉得特别,她?有唇珠,唇形楚楚动人,可偏偏生了一双冰冷凛冽的双眼。
这双眼太神奇了,静静望着你的时候像苍翠的山,可笑起来时又像冰冷的月,光华流转却没有温度,让你完全忽视了她?的嘴唇、鼻子……只想看着这双眼。
“你……”萧承喉结动了动,原本想说:她?也比他想象中?更美。
可又觉得,美不足以形容她?,她?难以被?一个字、一个词语来概括。
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还满意吗?”
“你指哪一点?”宋斐然故意问他:“是指你的样貌?还是指你代替沈琢羡来做我的鼎炉?”
萧承竟被?她?问的脸颊发热起来,他自问不是薄脸皮的人,但她?带着戏谑这样直接问,就像故意戳穿他,等着欣赏他的窘态。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不意外是我吗?”
“我猜到是你了。”宋斐然从他手?中?拿走了酒壶,倒了一杯酒。
“哦?沈琢羡告诉你了?”萧承问。
“不用他告诉我。”她?笑着把那杯酒递给了萧承说:“你那么久没有见我,发了那么多简信我也没回,必定?会想办法找我,沈琢羡会主动约见我,不就是你想见我吗?”
“你还是这么聪明。”萧承伸手?要去接她?递过来的酒,她?却拉下了他的手?。
“你要跪下接。”宋斐然故意说:“你不是来替沈琢羡做鼎炉的吗?做鼎炉要有鼎炉的样子。”
她?抓着他的手?指的冰的,也可能是他的体温太高?了,显得她?手?指格外冰。
萧承看着她?的眼,脸很热,喉咙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