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是我……
“罗德,还记得我们的理想吗?”
我记得。
我记得,这些誓言每夜都在我的梦中回荡,我记得,烦闷室中的温暖让我无比安心,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不要再去追寻了。”少年扫兴客阖着眼,“不要再追寻了,我们已经放弃了,罗德,我们大家都很爱你,我们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像我们一样……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像我们一样,被这一不可实现的宏愿困住手脚……”
“对不起,我快要死了。”少年眼角的泪水冲开了面上干涸的血痕,“我相信你会来收回我们的遗物,所以这只记忆罐,我就放在我的戒指里。”
罗德半张着嘴,除了嘶哑的叫喊外,他什么像样的句子都吐不出来。
他缓缓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最后,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罗德。”少年流着泪笑了起来,“我们有一个隐秘层级,那里才是扫兴客真正的天堂与归宿。”
“那个层级叫做……应许之地。”
“你也许会喜欢那里,那里也能有家。”
“可惜我们去不了了,对不起。”
“我的生命即将结束……”
“罗德,我们的家人和朋友。”
“晚安。”
直到布鲁斯紧紧抱住他的腰,杰森拧着他的手,达米安举起镇静剂,提姆一脚把无限刀踢得老远,撞在桌角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罗德才意识到他刚刚到底怎么了。
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哭喊着无意义的词句,试图用无限刀扎入自己的胸膛。
布鲁斯紧紧地拥着他,这个怀抱是宽阔而温暖的。
“罗德!罗德!”他们一起喊他,“冷静点,罗德!”
达米安手中的针管扎了下来。
对于扫兴客而言,一管镇静剂用处不大,但罗德已经深深地呼吸,从悲痛中缓过了神。
“我冷静下来了,达米安。”罗德低声说,“不要浪费镇静剂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放开了他。
但布鲁斯没有动。
布鲁斯还在拥抱着他。
“你的手脚在颤抖。”布鲁斯低声说,“想哭就哭吧。”
“……”
罗德真的需要一个拥抱。
他默不作声地流着泪,回以拥抱。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所以他沉默。
那么久了。
每一次,每一次他触碰这段记忆,他的灵魂都在疼痛。
推开烦闷室的门,发现自己的同胞、家人和朋友全都死掉了,他一个个将他们的尸体摆好,取走遗物,从尚还完好的电脑中导出扫兴客们智慧的结晶,他保留了他所能保留的同胞们的一切成果,一个个地取走他们身上的口袋石和面具……
最后将他们于烦闷室中火化。
罗德其实没有信仰,但那天,他在熊熊燃烧的烦闷室外,第一次虔诚地向神明祈祷,盼望他的家人来世顺遂。
他触碰这段记忆的次数越多,他就越是疑虑,有时他会怀疑这段记忆是不是假的,以致于常常跑回level52,又在推开烧焦的烦闷室大门时感到绝望。
他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
他都不知道,在他看到艾拉死去的记忆时,居然还有那么多的悲痛和泪水可以倾倒,他以为自己早已释怀,但根本没有,他只是藏得很好,把自己都给骗了过去。
布鲁斯沉默地感受着肩头的湿润。
他明白那种感觉。
他太明白了,当年面对着杰森的尸体时,他也曾那样绝望。
达米安把那只记忆罐重新拧上,放在了长桌边缘,他觉得罗德会需要收走它的。
“想要聊聊吗?”布鲁斯低声说。
青年红着眼圈摇摇头,又点点头。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
“我的家没有了。”罗德声音轻似呢喃,“我的家人也都没有了。”
明明已经是过去了好几年的事情,但他的痛苦并未随时间流逝而减轻半分。
心脏鼓动得如此疼痛。
布鲁斯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
他们走出蝙蝠洞,走出韦恩庄园,走在庄园后方的树林里。
罗德回过神来,左右看看,四周都是树林,阳光透过枝叶送来暖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冰冷得可怕。
布鲁斯拉着他的手,走向树林深处。
在阳光能够到达的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罗德突然感到熟悉。
“我……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罗德哑着声音问。
布鲁斯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似是一种默认,他又加快了步伐,带着他往树林里走。
这样的场景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出现过,但他们的位置掉了个个。
那时,罗德拽着某个偷跑出来的小少爷匆匆跑进树林深处,试图甩脱身后那些歹徒的搜寻。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记忆都模糊起来,只记得那天下午,阳光在林间散落斑驳,新生的枝芽和晃动的草叶为他们掩藏踪迹。
他们躲进山洞,惊起了一群倒挂的蝙蝠。
啊……原来是他啊?
树林的深处是一片安静的墓地。
墓碑前的白百合已然枯萎,挂在树梢的枝蔓垂落下来,叮呤开出几朵小小的花。
托马斯·韦恩和玛莎·韦恩。
他们停驻的墓碑上刻着这样的两个名字。
“我一度失去。”布鲁斯蹲下身来,将额头紧贴着石碑,“这是我父母的墓碑。”
布鲁斯就像拥抱真人一样拥抱了一会儿石碑,他粗粝的手指抚过碑文上的名字。
“那时候我连十岁都不到,罗德。”布鲁斯站起身来,“刚开始那段时间,我每晚都会趁阿尔福雷德不注意,跑到这里来对着墓碑说话,我想你明白这种感受。”
罗德沉默地点了点头。
就像他一次次地回到烦闷室,仿佛他的同胞家人们还在那里。
“我是独生子女,也没什么亲戚,阿尔福雷德将我养育长大。”布鲁斯仰头看向树冠层叠的枝叶,被阳光刺得微眯起眼,“我很孤独,因为我是孤身一人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很迷茫,也很愤怒,明明住在庄园里,却好像整个世界都没有归处了。”
“……是的。”罗德轻声说,“我知道。”
“如果你还记得……”布鲁斯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十二岁那年离家出走,被一伙求财的歹徒盯上,那时候,我误打误撞地在大都会郊外的树林里碰见了你。”
“那时的我真是个混蛋,不是吗?”罗德勉强扯了扯嘴角,“自我又厌世,我自己都讨厌那时候的我自己,我那时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