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里面便传来回应:“是谁啊?”
姜珂:“郑伯,是我,去坷。”
她也不知道这位木匠叫什么,只知道东赵里的人们都叫他郑伯,所以也就跟着一起叫郑伯了。
木门很快被打开,开门之人是一位穿着粗布褐衣的老者,大概六十多岁,长相和善,虽然头发已经变白,但看起来精神矍铄,说话声也很有中气:“去坷来了啊,这么冷的天,快进屋来。”
说着,便带着姜珂走进屋内。
他家的房子也是黄泥土夯成的,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但比姜珂家的房子高大一些,采光也好,墙壁上没有裂缝,上面还用桑葚汁液画了些粗糙的图案,一看就是小孩子画的。
穷苦中透着一丝蓬勃的生机。
郑伯共有两个儿子,不过都死在战场上了,小儿子死前并未娶妻,现在家中只有一位老妻,大儿媳,和两个小孙。
这两位小孩一位叫做蓬,十二岁,另一位叫做蒿,才刚九岁。
闾左庶民大都不识字,更没有姓氏,因此都用生活中常见的东西来为自家孩子取名。
姜珂原身名为“去坷”,哥哥叫做“无恙”,相对比起来,无论是从寓意还是什么别的方面,都有文化到格格不入。
蒿见姜珂进屋,第一时间将手中的朝食藏了起来,他这举动太过明显,姜珂表情划过一丝尴尬。
她好像被当做来蹭饭的了。
郑伯一家虽然贫穷,但人挺热心的,曾在姜珂发高烧时给她送过一碗麻饭,现在亦是嘴边挂起慈善和蔼的笑,对她说道:“去坷,饿了吧,快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姜珂视线看向他们的朝食,庶民之家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摆在地上,是粗糙的麻饭,从数量上来看,恐怕连他们自己家里的人都吃不到,即便如此,却还要款待姜珂。
再看向蓬和蒿身上的粗布短衣,无端的,姜珂有些难受,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啊,真是太苦了。
无论贫穷富贵,如果能让每个人都吃饱穿暖就好了……
这样想着,她的眼睛不自觉湿润起来,见她这副模样,郑伯以为她是许久没吃饭,饿得狠了,连忙将自己还未吃的小半碗麻饭递到姜珂手上。
“好孩子,快吃吧。”
“不用了,郑伯。”姜珂又将这碗麻饭送回到郑伯手中,拒绝道,“我并不饿,还是您吃吧。”
接着,告诉了郑伯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郑伯,我想请您帮我寻些工匠修缮一下房屋。”
郑伯不解道:“修缮房屋?”
“嗯。”姜珂点头,随后说出自己在心中早就琢磨好的理由,“前些日子阿母收到了有关我大父大母的消息,那个地方距离邯郸路途遥远,情况不定,我年纪尚小,阿母怕去坷无法适应长途奔波,便将我留在家中。”
“她临走时说大概一年时间,便可归来,不过我们家这房子年久破败,无法保暖,已经到必须修缮的地步了。因此去坷想请郑伯寻些工匠来,为我修缮下房屋。”
她又道:“去坷是不会让您做白工的,自从阿母离开后,也给我留下了些粮食,只是那时珂发了高热,神志不清,所以才没有告诉您,让你误会我缺少衣食,若您同意,阿珂愿用阿母留下的粟米和煤炭来贴补。”
郑伯是个淳朴之人,或者说他根本想不到姜珂一个七岁小孩能这么若无其事地撒谎,因此相信了她的话。
郑媪细心问道:“你自己一人居住可有害怕?要不来还是来这里同我们一起居住吧。”
姜珂:“不用了,郑媪,姜珂今年已经七岁,有自己生活的能力了。”
郑媪无奈道:“你这孩子……”
郑伯倒是没有拒绝姜珂承诺的粟米,他虽然热心,可修缮房屋的材料和人工都要花钱,只有热心无法养活他的两个孙子。
第二天一早,郑伯就拿上了工具,和另一位专门负责修缮房屋的老者一同敲响姜珂家的“蓬门”,来为她修房子了。
他们的动作很快,或者说是姜珂的家实在太小,加上蓬和蒿的帮忙,因此只用两天便修缮完毕,除此之外,姜珂还请求郑伯为她做了一张矮木床。
这种天气睡在地上是真的冻人,就算垫有稻草和羽绒都还很冷!
姜珂对这个时代的物价还不熟悉,但她相信郑伯,便按照郑伯所要的数量给他们酬劳,除此之外,郑伯的那一份又多加了两碗大黄米,就当是报答当初他那碗麻饭的恩情吧。
并非是姜珂吝啬,不舍得报答他好东西,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超市里的各种衣物,水果,肉类都分一些给这位善良的邻居。
但她如果突然拿出这些东西就显得太可疑了,就连这些酬资,姜珂都是先放到后院那个常年没有用处的地下室里,谎称是原身阿母给她留下的。
郑伯回家后,放下手中的竹篾篮,高兴地告诉自己的两个孙子飧食可以吃粟米饭。
这个时代的粟米收好后都不去壳,因此人们需要在吃饭前将粟米放入石臼中手动用杵捣去麸壳,然后才能食用。
他的儿媳将竹篮挪到存放粮食的地方,拨开上面的木炭,正准备取出粟米来舂,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惊讶地叫出声来。
“君舅,君姑,你们快来看,这米是……”
郑伯和郑媪走到竹篾篮旁边,他们心中早有准备,姜珂家中并不富裕,就算给他们的米品质稍微差些,也能够接受,可当他们二人看到里面的粟米时,却被震惊住了。
这里面的粟米品质一点儿都不粗劣,相反已经舂完,去过麸壳了。色泽光亮,颗粒饱满圆润,黄澄澄的颜色,好看极了。
这哪里是粟米啊,分别就是梁米。
梁米并非是指高粱,而是粟米中的上品,所谓的食之精者,都是那些高门大户人家吃得,他们这些黔首庶民平时哪里有机会吃得到这么好的梁米啊!
郑伯第一反应是将这些送还给姜珂,却被郑媪阻止了,她说洛姬,也就是去坷的母亲,从气质谈吐来看,都不是普通的庶民黔首,如今又有了她阿父阿母的消息,指不定以后变成富贵人家了,这些梁米对她来说可能不值一提。
郑伯还是想要将其送回,可是看到自己两个孙子那带着渴望的眼神时,忽地心软了。
他都这把年纪了,可以不在乎吃穿,可这两个孩子还小……
于是郑伯当即做出决定,留下梁米,当做飧食,煮来给两个小孙吃。
郑媪取出陶鬲,举火开始炊煮饭食,没过一会儿,浓浓的米香从鬲中飘出,蓬和蒿几乎同时咽了下口水。
经过焦急的等待之后,饭食终于煮熟,陶鬲最上层漂浮着一层浓郁醇厚的米脂,米香味猛地蹿入他们鼻腔,随后在整个房间散开,蓬和蒿也不顾着烫,抿了一口陶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