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依白不知道小麻花都在想什么。
她耐心地坐在床上给宁城包扎伤口, 说是伤口,其实也没什么好包扎的,毕竟宁城已经是个鬼了, 他就算是有伤口也不是肉眼可见的。
但宁城就是很享受戚依白的照顾,如果不是此刻地处一个阴森的学校之中那就更好了, 那样氛围估计会更好。
其实戚依白没怎么干过这种事儿,一边做一边小声骂骂咧咧的。00000
“别说了。”宁城问:“看到了什么吗?”
戚依白差点就撂杆子不干了:“你还凶我!你看看你这样你还凶我!”
她生气的时候完全不讲道理, 大有一副反正我不高兴了你赶紧来哄我的架势,也不管前因后果,像是不知道宁城为什么受伤一样。
宁城却也笑着听着。
戚依白气呼呼地问:“你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
“不好笑。”宁城垂下眼帘:“好爱你。”
戚依白震惊:“你是在和我说土味情话吗?”
宁城默了片刻:“很土吗?”
戚依白不说话了,而是把宁城之前的话题带了回来:“我什么也没看见, 但是挂耳染说她看见了自己毁容的样子。”
“嗯, 在那里就是会看到这些。”宁城回:“一些让人们不想看到的事情, 这也是校长惩罚不听话的人的惩罚。”
“我觉得不是, 有些人看到的不一定是不开心的东西, 或许反而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戚依白想起自己在桌洞里看得那些纸条, 反驳道:“也许很多人因为看到这个纸条而感到痛苦, 但也有部分人因此感到幸福。
“何出此言?”宁城问。
戚依白道:“我也不清楚,我还需要再想一想。”
戚依白不知道挂耳染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她很确定自己还会回到禁闭室的,而她下次回去的时候得保证自己是一个人, 不然结果估计和这一次差不多。
她在和大家描述情况的时候没有给寸头直接判死刑, 所以对方未必会死掉, 等他活过来的时候就可以看看接下去的情况了。
戚依白不太愿意去将事情做得太冷血,但目前在她的视角里, 她不得不让目前的情况利益最大化。
在戚依白面前现在摆着几个不同的案例, 分别是死了一次的寸头, 做了噩梦且杀了人的挂耳染,以及最开始的背头哥。
他们代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进展,也是戚依白去观察情况最简单的办法,固然,这会有些冷血,但是这也是目前当下来看最好的办法。
“那就想想吧。”宁城道:“不要着急。”
戚依白忽然问:“我之前和小麻花聊天的时候,她说老师们一般不会回家,但我觉得不可能。学校的食物来源在哪里,水源来源在哪里。想要维持这么大一个地方的运转必定需要很多步骤,而这里不下雨,不种菜,没有人员进出,也没有明显储物仓库……这里就像是个世外桃源啊,人们靠喝西北风生活。”
“别忘了你第一天来的时候也是在食堂吃的。”宁城不否认,只是提醒。
戚依白托起下巴,像是在看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问宁城:“我真的吃到了吗?”
宁城笑而不语。
戚依白摊手:“来杯星冰乐吧,渴了。”
宁城问:“还要什么?我一次性都带过来。”
戚依白想了想:“我现在受到了惊吓,什么都想要,你能找到什么就拿来什么吧。”
“好。”宁城话毕,穿墙离开。
戚依白想起他之前敲门的样子,不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之前还装什么。
宁城走后,小麻花才带着小九回到了房间里。
戚依白裹着被子,在他们关切的视线下,只是问:“寸头还好吗?”
“好像说已经脱离危险了。”小九立刻道。
小麻花满眼复杂,可还是跟着点了点头:“听说是这样的,校医的水平真不错。”
“是呀。”戚依白看她已经慢慢理解到了游戏运作的根本,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反击条件的情况下,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服从。
服从是最安全的方法,固然也会让人感觉到不爽。戚依白想着,问:“老师们有说我今天的课外活动还需要完成吗?”
“……可能需要的。”小九也有点无奈:“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我和小麻花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戚依白没说什么,只是理解地笑了笑:“那我们走吧。”
“不再休息一会儿吗?”小九关切地问:“现在还有时间。”
“不用了。”戚依白摇摇头:“一直呆在房间里我总是会想起那些可怕的画面……我还以为他死了。挂耳染也很吓人,她看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
“从禁闭室里出来的人多少都是这样的。”小九道:“否则大家怎么会对禁闭室充满敬畏?”
“也是。”戚依白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我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呀。”
小九摇摇头:“其实也是有例外的,似乎有部分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也很冷静,但是后来也不是什么好结局就是了。”
戚依白还要问,小九就不说了。
戚依白只能暂且作罢,她跟着小九和小麻花一起到了外面,开着天上的太阳都觉得如此的虚假。
“我们转转吧,一直呆在这里好无聊。”戚依白道:“不是说待在室外就好了嘛?这些男孩子们在打球,我怕自己也被砸到。”
她说完,像是有些低落地问:“我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了呀。”
“别胡说。”小九有些生气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你只是有些害怕而已。害怕有错吗,谁看到那样的场景都会害怕的。”
小麻花也想安慰两句,但想起之前她和宁城在房间里呆了那么久,该说的话估计都已经说过了,于是便鼓励地看着戚依白。
戚依白依旧低着头:“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带你去玩!哪里都行!”小九道。
戚依白拽了拽裙子,期待地抬头:“真的吗?”
“当然了。”小九像是受到了鼓舞一样,迅速地道:“这学校里就没有我小九不知道的地儿,你放心,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戚依白到达外面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些小骚乱的。
但是对方的表现却时时刻刻在冲击着他们对待学校规则的认知。
戚依白和小九走后,一个学生慢慢提出:“我怎么忽然感觉违反校规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人家刚来可能比较粗心,再加上人家还有点弱视……每个人都会遇上这样的情况的。”
“我们不能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啊,到这里就要按照这里的规矩来,不然岂不是就乱套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
但是什么呢?
学生们不约而同的闭嘴了,彼此之前都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但是那样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轻轻一碰都能碎掉的瓷娃娃,怎么会成为他们口中的恶人呢?
就连女孩子们都没办法对她产生恶意
,毕竟很多女孩子更喜欢看美女。
而且,如果戚依白只是单纯的粗心,也许会有人觉得她居心不良,但这一切的前提要加上一个她眼睛不好。她身体又不行,还那么努力,为了能够救禁闭室里受伤的人哭得嗓子都哑了还努力保持清晰的逻辑给老师们提供信息……
她好善良就是说。
不能去怪她啊。
戚依白就在这样一片的想法之中,和小九走到了学校的背面。
太阳被挡住了的位置,学校看起来有点阴森。戚依白紧紧地拉着小九,看起来有点紧张,实际上在认真地观察着四周。
学校只有一栋教学楼,学生宿舍包含在其中,因此建得很大,是大概一个正方形一样的构成,长宽都在两千多步左右。
学生宿舍都在地下室,戚依白观察过,一层总共起码有五百到一千间宿舍,学校地下到十七层,距离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也就没差多少。
走到学校背面的时候,戚依白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因为他们是临时到达尼克斯学院,所以他们都住在学院的最上层宿舍里,而她在去食堂的时候曾经做过一点简单的算数,从一边走到另外一边只需要一千五百多步。
也就是说宿舍这一层起码有五百步左右的空间看起来并不存在,要么是建筑设计上就是这么安排的,要么就是另有原因。
“学校为什么只有地下十七层啊。”戚依白问。
“这个呀……”小九有点纠结:“这个我不能说,说出来的话肯定算是传播怪谈了。”
戚依白安慰道:“那就不说也行,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的。”
她说完又沉默下去,好一会儿都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这个态度还是让小九决定告诉她,她想着,小声道:“那我和你说了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这样的话,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我就不会被举报。”
她说完,又觉得似乎有点不太好,她本来是不能违反校规的……
本来是不可以的。
小九想着,慢慢却又给自己找到理由。
校长不知道就好了。
戚依白也像是恶魔的低语一样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怎么可能举报你?你可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了!”
她像是有点受伤:“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挺好的,没想到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不是的!”小九赶忙反驳,说完后着急地解释道:“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真的吗?”戚依白啜泣着问:“我感觉我已经不确定了。”
“你千万不要觉得不确定。”小九认真地道:“在我这里你也是最好的朋友,我就是比较担心而已,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不好意思。”
小麻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啥啊?这么容易就让小九违反校规了?
这么说……其实校规也不是那么难逾越嘛。
殊不知戚依白做了很多次的努力就是为了打破小九的心理防线。
三人找了个长椅坐下,小九道:“很久很久之前吧,有个人说他是去到过学校的地下十八层的。其实大家也都知道十八层地狱的怪谈,而且还是地下,所以没有人相信他。”
“学校里虽然不让传播,但这样的故事还真不少呢。”戚依白轻声道,语气里有点嘲讽,小九没有注意到。
小九有些无奈:“哎,这个学校时间很久了,有些故事也很正常……总之就是这个人说自己有天在电梯里发现居然可以按第十八层,他觉得很好奇,就下去了,说
“
真的假的。”戚依白故作惊讶。
“是啊,但是那里都是空荡荡的。”小九说着说着似乎紧张了起来,她拉着戚依白的手道:“那个人没有看到任何人活动的迹象,于是就走到一间宿舍门前敲了敲门……当然是没有人回应的,但是门也没有关,他就直接推开了,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戚依白撇嘴:“这也要猜啊。”
她看起来说得很轻松,但是小九的表情却很紧张,语速也变得很快:“他看到了两个棺材,一个写了他的名字,一个写了他室友的名字,都是空着的。他吓得赶紧回到了上面,可是没多久后,他就失踪了。”
小九笑了,她咧开牙,露出了一个不清楚自己知不知道,但非常惊悚的笑容:“你猜,他去了哪里了呢?”
教学楼本来就被太阳挡住,天上的云朵还飘了过来遮盖住了所有可能的阳光。
教学楼的背面明明是白天,却黑得像是午夜一样让人寒毛倒竖,小麻花刚要尖叫,戚依白就拉着她的手开始跑。
小九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走路速度快了,而且表情也一直维持着之前那种吓人的微笑。小麻花忍不住喊出了救命,却让她追得更快。
戚依白体力不好,没一会儿就虚脱了,她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不耐烦地对着空气问:“你就这么看着吗?”
花容失色的小麻花紧接着看到宁城出现,一脚把小九踹倒在了地上。小九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但是胸口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只是究竟是因为她真的还是活着,还是因为她此刻像是活人一样存在着,戚依白已经无法分辨。
戚依白深呼吸着,没忍住推了宁城一把泄愤:“不早点来。”
小麻花又吓哭了,抱着她的胳膊问:“那到底是什么情况。”
戚依白也说不好,但是小九会忽然发狂只可能因为两个理由,要么是她违反了校规,要么是因为她讲了不应该讲的事情。
戚依白觉得应该是后者,因为如果是前者的话,小九只会被送进禁闭室,而那里的惩罚已经足够严重了。且许多怪谈故事之所以能够流传,就是证明有人在私底下悄悄地讨论着他们,只是这个故事大概对小九来说更为敏感罢了。
戚依白想着,感觉自己的左边也蹲下了一个人,一转头,宁城正看着小麻花搂着她胳膊的地方,似乎也有点跃跃欲试。
“你干什么?”戚依白问。
宁城眼皮子一耷拉:“我也想抱。”
“不可以。”戚依白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你还吃女孩子的醋?变.态。”
宁城摇头:“她不会和我抢你的,我知道。”
说完,他又强调:“我不会干涉你的交友的,但……你有两个胳膊不是吗?”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小麻花搂着戚依白的胳膊,宁城揽着戚依白的肩膀。
戚依白:……
神经病啊!
她把这两个人都甩到一边,转头问宁城:“你说她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宁城道。
“地下十八层怎么去?真的存在吗?”戚依白又问。
宁城答非所问:“你有去别的楼层看过吗?”
戚依白一顿,她确实没有去过,可是这和地下十八层有什么关系,难道说那里是只要想就能去的地方吗?
宁城抢先她的问题作出了回答:“没有危险,可以去,我能保护你。”
戚依白无语:“你真的能保护我吗?你之前可是受伤了,好点了吗?”
宁城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行吗
?”
“当然可以,已经完全好了。”
戚依白想了想他之前的样子,还是摇头:“改天吧。”
“时间不等人。”宁城道。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讨论的声音,戚依白隐约听到寸头混混苏醒了,但也疯了,他开始说一些胡话。
戚依白担心他们找过来,和宁城道:“赶紧把小九给我叫醒。”
“叫不醒。”宁城道:“得让她自己好过来,我们先走吧,她会忘记这一段谈话的。”
戚依白愣了愣:“全部忘记吗?”
“可能只会记得你们一起转了一圈,然后你和小麻花先回去了,走吧。”宁城一边说着一边打包票:“我敢肯定不会有事的。”
“万一他们发现小九躺在这儿呢?”戚依白知道他不会耍自己,可是看着这个情形又怎么可能放心。
“他们不会发现的。”宁城慢慢地说了一声,走到前面去给戚依白指路:“这边。”
在宁城的带领下,戚依白和小麻花回到了学校前面的草坪上。
他们好久没有到学校的大门处了,放眼望去紧闭的大门之外是一片森林,而大门的杆子上似乎还留有着血迹。
戚依白看了宁城一眼,宁城耸耸肩,明明什么也没说,戚依白却感觉他的笑意里包含了一句话:我干的。
戚依白想起了第一天晚上敲门的那个声音,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她这次没有说什么,对于这种要杀人的鬼来说,灭了他们或许是更好的结局。
于是,她在小麻花似乎有所察觉的时候道:“这个门太久了,都生锈了。”
“那个褐色的……是铁锈吗?”小麻花不确定。
戚依白懒得解释,索性道:“不知道,我弱视,看不清。”
小麻花噎住,欲言又止地道:“那你多吃点鱼眼睛,以型补型。”
戚依白和小麻花绕回人多的地方后,她就不再和宁城说话了。
但是这会儿她很明显感觉宁城在笑,还是偷笑。
戚依白忍住想要去揍他的想法,在其他同学面前继续露出柔弱的笑容。
“多晒太阳就不怕了。”一个学生还主动和她道:“你看你这么瘦,身体也不怎么好,以后就不要卡着时间回宿舍了,学校有这些规定都是为了我们好,虽然忠言逆耳,但是也要执行呀。”
戚依白进入状态,对他感激地回:“当然了,今天我打算呆到日落呢。”
“好主意。”学生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
戚依白点头:“当然啦,对了,我刚听说寸头好了?”
“你要去看他吗?”学生有些犹豫:“这不好吧,你刚受了惊吓,他又彻底疯了,到现在还没冷静下来呢……还有比你们早进去的那个挂耳染,她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都在校医那里关着呢。”
“我就是比较担心,看到他活着的样子或许我会没那么怕,当时他就躺在我面前……”戚依白的语调沉重,很是悲伤。
“那就去看看吧。”学生看她这样,叹了口气:“我室友当时忽然疯了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感觉,我都快吓死了,却又想看看他……毕竟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了。”
戚依白隐约感觉到这又是一个可以抓住的点,可是想起刚刚小九的样子,她还是暂时忍住了。
她点点头,记住学生的样子,确保自己在外面呆够了时间,才在日落的时候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传来一阵咆哮,是寸头在说话:“这里是地狱,不可能,不对……”
紧接着是挂耳染的哭腔,和校医写字的声音。
戚依白敲了敲门,好一会儿后,校医才漫不经心地过来打开。
看到来人,他似乎并不怎么惊讶,但是也没有让戚依白进去:“同学,你也是来看他们的吧。”
戚依白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校医又道:“探望的话可能是得改天了,他们的情况很严重,现在没有办法和人正常沟通,我正在尝试和他们交流,但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戚依白很理解地点头:“辛苦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校医道,笑得无比和蔼。
戚依白转头离开,却没说就在校医的身后她发现寸头正一脸震惊地看着她,还悄悄地问出了一句话:“你怎么还没死?”
顿了顿后,修改成了:“我怎么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