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有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许多许多年前, 当时的燕炀阁阁主与夫人琴瑟和鸣,奈何夫人身体不好,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于是他们收养了一个孩子, 取名为“城”,对外宣称这个孩子将会是他们的亲传弟子, 也是未来的接班人。
谁料领养这孩子的第二年,夫人便确定有孕, 十月怀胎后生下了个大胖小子,自己却难产而去。
大家都觉得之前的养子会被抛弃。
谁曾想,这个亲儿子竟然无法习武, 养子又天赋异禀,进步神速,十六岁出门历练便一战成名,成了整个修仙界奇闻般的天才。
反倒是亲儿子窝囊到了十八岁, 仍是没有任何作为, 只能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
可燕炀阁主心里还是记挂着小儿子的,不顾反对立亲生的小儿子成为继承人。
而这个举动居然引来了养子的杀心,阁主六十岁寿宴上全家人离奇死亡, 养子自己逃之夭夭。
修真界断然容不下这种狠毒之人,所以多方势力都将养子列上了通缉名单。
彼时精彩艳艳人人羡慕的天才,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怪物。
后来, 养子入魔了。
没人知道他有多强大, 却都畏惧他足以毁天灭地的能力。
就连魔修都避开他, 他也终日呆在自己宫殿里, 守着一具不知姓名的冰棺。
“他的名字从此无人敢念起……”系统毫无感情的声音继续念着故事。
“宁城。”戚依白依旧漂浮在空中:“宁城宁城。”
系统:……
他继续道:“而你, 就是冰棺的主人。”
“是么。”戚依白淡然道:“我看你长得也像个冰棺。”
系统看她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一串字来, 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半晌后,他才道:“因为你完成了前置任务……”
“啊,对,我被坑了来着。”戚依白看起来很困,揉了揉太阳穴,虽说没有实质的身体,语气更没有责备,却叫人感受到了嘲讽:“还有印象的,如果的话会尝试把你脑袋拧下来的,但你看起来……没有脑子诶。”
系统默了默:“……所以你可以回到几十年前,帮助魔王洗脱冤屈,避免他变成今天的样子。”
戚依白清楚了主线任务,还收获了一面镜子:“通过它,你可以看到魔王如今入魔的指数。”
戚依白照了一下此刻的宁城,好家伙,那简直是无限数列,看不到尽头。
“知道了。”她动了动手指:“能切换成百分比吗?”
系统顿了顿:“可以。”
戚依白换完,看着那个百分之三百万的数字,眨了眨眼:“嗯……就挺魔头的。”
系统继续道:“若是十年之内,你没能完成任务,那你的结局你也看到了。”
戚依白像是有些苦恼地蹙起眉:“我是怎么死的?”
“被他杀得。”
“那还救个头,让他自生自灭吧,我先睡会儿……这几天,好累。”
系统:……
约莫是没想到这种进展,设定好了的提示音都颤了一下,慢悠悠地提示:“游戏开始了哦?”
戚依白:“我都死了八百年了,还差那两分钟?”
系统:……是哦。
声音落下,系统消失。
它本就是传递初始设定的一个存在,是“它”的传话筒也不为过,只是为了告诉戚依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戚依白浮在空中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地暗,不仅仅是休养生息,更重要的是消化之前发生的事情。
这两个副本是连在一起的,一个为另一个做了铺垫。
戚依白很讨厌这种自己被摆了一道的感觉,上个副本刚刚结束,甚至没给她反应得时间就到了新的副本里,任谁都会觉得有些不开心。
她并不担心自己睡这一觉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毕竟都说了是要洗脱冤屈而不是阻止案件发生。
十年的时间,她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戚依白毫无心里负担的睡下,一觉醒来后觉得自己好多了,才慢吞吞地开始了解现在的局势。
她目前处在一个修仙世界里,但她看起来要么是个凡人,要么是个不咋地的修士。
住得不是洞府,而是一间客栈,没有带着仆从,随身携带的也没有什么芥子空间之类玄幻的东西,只有一个装着部分食物和钱财的包袱,连把正经的武器都没有,更没有任何和“修仙”这两个字挂钩的东西。
空手捏咒的玄幻小说也不是没有,但也得有本咒语大全什么的吧。
巴啦啦小魔仙都有一套自己的魔仙之书呢,她可真算是一穷二白到衣服口袋翻出来只能找到发霉的树叶的程度。
她本人穿着也很朴素,不是下乡历练那种看起来朴素实际上大有来头的类型,而是真的啥也不是的朴素。
包袱里还有一些零碎的内容,戚依白隐约辨别出了自己的身份——一个非常普通的路人甲。
没错,就是那种被丢到人群中都找不出来的,小说里可能台词都没有的存在。
……真是难为“它”了。
但这个路人甲也是有人设的,说得好听点是很有报复,喜欢断案,有一本关于仵作的书。说得难听点就是爱凑热闹,哪儿死了人往哪儿凑。
之所以不推断自己的身份就是仵作,是因为她身上没有仵作身上特有的味道,也没有仵作的工具。
不过人设这个东西和戚依白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就算是一事无成也无所谓,只是个背景而已。
她穿上自己的衣服,竟然是一套男装,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语。
她的身材本来就比较娇小,脸又长得非常女性化的精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误会成男生的存在。
她便叫来店小二,问附近有没有卖衣服的地方。
店小二一见到她就感觉到惊艳,之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住在这间房里的客人长相如此好看。
他不由得有些腼腆,垂着头道:“布庄就在客栈左前方不远,您走到附近就能看到。”
戚依白点点头。
抬起脚步,刚要准备出发,她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道:“这儿……提供吃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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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戚依白点了一碗云吞面,开始思考这回怎么去找宁城。
她从店小二那里了解到,他们现在在一个叫做炀城的地方,整座城都是燕炀阁的势力范围。
燕炀阁前几天出了大事儿,在阁主寿宴当天整个家族的人都离奇死亡,被认定为凶手养子消失了,暂时还没有找到下落。
这导致整个城都人心惶惶,街上的人都少了很多。
整个修仙世界观分为几个部分,有不少门派。
但虽说是修仙,真正能够突破那道坎儿的人还是极少数,大多修士都只是比常人活得久一些。
这个世界上想要走上这条路的人很多,修士无论走到哪里也都是人人追捧的存在。
但修仙的每一步都很难,所以在这条道路上陨落的人也不少,因此修为越高的人就越被尊敬。
宁城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就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天才。
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已经到了元婴前期,可以说是近千年来最有可能得道成仙的人。
却没想到在这个时间点发生了这种事。
戚依白觉得这个副本的设定就很有问题,首先,宁城都这么优秀,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会在意一个阁主的位置的呢?
说是他杀的就所有人都信了,他如果真的想的话,让阁主反过来叫他爹都可以。
其次,一夜之中所有人离奇死亡,这么古怪都没有去查查背后的死因吗?到底是有多么疏忽才会导致多年之后谈论起这件事也都只保留着传说的部分,到底是真的有那么神奇,还是只是大家没那么在意真相了呢?
吃饱喝足,戚依白数着自己还剩下的钱,打断去赚点什么。
不怪她不想找宁城,只是一斗米难倒英雄好汉,她不想穿男装,也不想饿肚子,因此必须得让自己的包袱里充裕起来。
可在古代她不太熟练,只能操起老本行写起了悬疑小说。
说是小说,其实也就几行字。戚依白扫了几眼菜单上的文字,大概知道这里的语言和她所接触的是一样,只是大致剪短了一些。
于是她也写得不长,但胜在笔力很好,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故事雏型。
故事的原型就是燕炀阁,戚依白并不知道真相是怎么样的,也没有什么不能侮辱死者的执念——她自己都在这个世界里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死者了,而且这本来就是个游戏里的世界,所以她写的故事千奇百怪,还有好几个版本。
想要降低宁城的嫌疑,要么就是拿出实打实的不在场证明,要么就是增加别人的嫌疑。
戚依白坚信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喜欢看狗血,所以特地往稀奇古怪了编。
版本一,燕炀阁阁主其实有点那方面的问题,所谓的亲儿子也是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产物,他一怒之下把这个儿子给搞死了,却没想到被送帽哥本人发现,一番争执之下,送帽哥为了自保也为了给儿子报仇就把整个燕炀阁杀光了。
版本二,燕炀阁的阁主其实压根就没打算把位置传给亲儿子,亲儿子又没法修炼,养子又那么优秀,所以其实是亲儿子嫉妒之下搞事。亲儿子其实是假死,想要嫁祸给养子。
版本三,其实,燕炀阁阁主夫人根本就没死!她只是失忆了流落在外,终于找回记忆的时候却发现小儿子其实不是自己亲生的,而是燕炀阁阁主和别人的孩子,还伪装出了她难产的假象!于是她愤怒之中把全家给杀了,而战斗力最强的养子逃过一劫。
……
戚依白最后还没忘了写了个养子是凶手的版本,只是比起之前那些跌宕起伏的,这个看起来就很没意思。
被她几笔勾勒下来,甚至有些不太合理,和之前那些让人直呼离谱却又逻辑自洽的版本相差甚远。
写完后,戚依白给自己起了个非常小家子气的笔名,将这些故事一股脑地送给了当地的书院和一些大酒楼。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燕炀阁一夜之间的倒塌直接带倒了整个城的经济,拔除了这座城的靠山和根本,让其元气大伤。
人们都不爱出门了,攒着钱不花,从商家到买家本身其实都苦不堪言。
戚依白送过去的这些东西大概率是会石沉大海的。
但如果有那么几家店想要和她合作,破釜沉舟一下,她都能捞一笔,能赚多少是多少,总不可能比现在更窘迫。
忙碌了一天,戚依白却并不困。
炀城晚上是没有宵禁的,只是最近人不多,所以夜市也不开了。
戚依白倒是不怕死,说了她完不成成任务的话,会死在宁城手里,就意味着她的死期起码也在十年后呢,担心什么。
于是,她便出门转悠了一趟,在燕炀阁前方停顿了一下。
燕炀阁阁主并不能算是奢侈的做派,但是整个庄子的占地面积也非常可观,光是这上锁的门就看得出来是用很好的材料打造的。
但此刻,它却粘满了鲜血,有些已经凝固了,只有不断的血腥味飘出来。
戚依白多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
街两边的店家都关了,路上格外萧瑟。
她逛了会儿后觉得没意思,于是挑了一条小巷子,从庄子旁边的墙翻了过去,打算到里面去看看。
看起来是胆大,但她的手一直在摸索着宁城送给她的那条红绳,似乎是在试图以此来寻求一些微弱的安全感。
她也没有完全进去,整个庄子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着一样,靠近的话就被会被弹开,强行破除的话……
戚依白没那个本事。
笼罩的区域不包括戚依白这边这面墙,大概是因为这里没有死人,而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区域。
想要维持这么大一个结界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修真界的其他世家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他们虽然觉得燕炀阁一夜之间就没了很可怕,但是心里也惦记着瓜分它的资产。
对于找凶手,他们会很尽力,毕竟不希望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但是对于保护这个宅子来说,大概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戚依白正想着,就感觉脚踩到了什么东西。
软绵绵的,像是……人?
她心一惊,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根人的胳膊。
索性她还没有落脚,于是能够淡定的移开,但刚要换个角度走的时候,便发现这手指动了一下。
戚依白:……
她开始盘算起这个修□□有鬼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案是:非常非常大。
她一向淡定的脸上瞬间变了样,开始后悔自己居然一个人跑回来,满脑子都是:不会诈尸了吧?
好在她一直是越紧张的时候脑子转得越快,没一小会儿的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个所谓的尸体其实是个活人。
或者说,是宁城。
月色之下,男人躲在灌木丛里,此刻眼睛微微睁着,看起来精神不佳,但半眯着眼睛的眼睛的仍旧叫人不敢轻易上前。
他穿这一身黑衣,叫人轻易看不出受了伤,也不像是个在逃的犯人,反而好像是在饮酒喝醉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正在小憩。
或许这就是老虎拔了牙也还留有着三分余威。
但这些气场终究只能对其他人有效。
戚依白看到是他,倒是松了口气,线索是没找到,好歹怨种男友找到了。
她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宁城一番。
结论是,脑子肯定没装对位置,看这别扭的姿势应该是暂时动弹不了,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身上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或许能捏个诀清理干净,能伤成这样肯定不是小事情,起码戚依白是看不好的。
好半天后,宁城如同鹰一般警惕的眼神被缓缓隐去,变成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他也看了戚依白许久,直到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后才开口:“你是谁?”
戚依白没想过还要走一遍重新
认识的流程,她没什么耐心,也不会去解释什么自己的身份。
不过她不是第一次把宁城捡回家,所以也算得上是熟门熟路。
四目相对,她轻轻笑了一下,两个小酒窝格外的治愈:“你爹。”
“……”
宁城无言。
戚依白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怎么把我都忘了?”
宁城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我们该认识?”
“当然。”戚依白一本正经地道:“一般人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
“……”
又一次的沉默之后,宁城笑了。
大概是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嘴上却道:“你不怕我。”
这倒是新奇,他没有出去都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现在是怎么说的,将他冤成凶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就算眼前的女孩是真的没把他和燕杨阁阁主养子联系在一起,也该会因为有一个活人在这鬼气森森的庄子里而感到害怕……不,她也是怕过的,只是在看清楚自己之后恐惧就淡了。
宁城自问虽然相貌不错,却也不是能够让人瞬间放下所有戒备的人。
也就是说,两个人是真的认识。
而且……
感受着胸口不安分的心跳,他垂下眼帘,自嘲。
居然偏偏在这种时候。
戚依白没有在意他这边的动静,她心里一肚子气,想到要把这么大的男人拖来拖去,恨不得直接给宁城挖个坟埋在这里。
她开始四处寻找,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宁城不动声色地运回客栈里去。
宁城见状,也是掂量着自己心里异样的感觉,仍旧主动地继续问道:“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我。”
话音刚落,戚依白就找到了一把刀。
她笨拙地挥舞了一下,转头问:“你要是再说话的话,我就把你碎尸了卖掉。
宁城:……
戚依白微微一笑:“我还没吃过人肉馅的饺子呢。”
宁城不说话了。
戚依白又把刀丢下了。
找了一圈有用的道具无果,戚依白走回来问道:“你还能动吗?”
“不能。”
“菜。”
戚依白毫不留情地道,说着又问:“那需要看医生吗?”
宁城默了默:“不用。”
戚依白便开始翻墙,她很
宁城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下意识便道:“别走。”
但已经迟了,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半个时辰后,墙的另一边又有了响动。
戚依白将被子丢下来,只听“砰”得一声,直接砸在了宁城的脑袋上。
戚依白:……
她轻轻地“啊”了声,这还真不是故意的。她觉得自己带不走宁城,也就只能把家暂时搬过来了。
好在被子本来不硬,只是比较重。
她揪起一个角掀开,发现宁城正在幽幽地看着自己。
人没事,戚依白也不放在心上了。
她往宁城嘴里塞了个馒头,自己则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回来后戚依白觉得宁城似乎是变得安静了。
之前,看起来是一直在讲话,但是所有的笑意之下都带着试探和警惕,如果戚依白一旦做出什么威胁他的事儿,他都会回报回来。
这和戚依白接触到的宁城
不一样,给人感觉更加年少些,不那么成熟。
但现在,他变得安静了很多,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戒备了。
外放的气势被彻底收敛了起来,更加贴近戚依白认识的那个宁城了。
戚依白在心里微微挑眉,表面上丝毫不显。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黑夜之中似乎有什么暗流在涌动。
坚持了一小会儿后,戚依白决定走了。
她并不打算自己也在这里过夜,天一黑下来这又冷又阴森,只要能保证宁城不死计划性,其他什么的明天再说也来得及。
对于宁城身上的伤,戚依白说完全不心疼也是假的。
好在夜很黑,她看不太清楚,血迹也不明显,更多腐朽的味道是来自于小院子之外的区域。
她抱着胳膊,想着宁城会需要些什么,赚钱的念头格外强烈。
想要给未来大魔王洗脱冤屈的前一步,是让这位看起来狼狈到了奶奶家的大魔王好好地活下去。
她想着的时候,拿着悄悄照了一下宁城,上面的数值居然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她无语,又敲了一下镜子后,数字才慢慢下降,恢复到了百分之十左右。
戚依白:……
一个游戏道具你还延迟。
但让她更加疑惑的是,宁城都这样了,魔化才百分之十吗?
看来被千夫所指只是一切悲剧的开端,未来一定发生了更多事情才导致了后来的结局。
戚依白放下镜子,她没有点火,主要是怕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所以此刻只能借着月光去确定宁城的位置。
此刻漆黑一片,戚依白却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神色。
或许是意识到她要走了,宁城总算久违地再次开口了:“别走。”
戚依白道:“我明天回来。”
宁城的手指动了动,竟是废了好大力气拉住了她的衣服。
他只重复着一个词:“别走。”
戚依白道:“再抓,明天也不回来了。”
宁城不语,手也没松开。
戚依白只能蹲在了他的身边,和他讲道理:“我不想睡在这里。”
宁城依旧拽着。
戚依白感觉半个时辰前他还没这么麻烦,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样子。
之前最多也就是啰嗦了些,现在嘴不动了,手动,明明就疼的不得了了,还死活拉着她不松手。
“你感谢我吗?”戚依白只能继续和他说话。
宁城没动,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里面装的似乎有且只有她。
“感谢吗?”戚依白又一次问道,催促。
“嗯。”宁城好一会儿后才道。
“行,那你就放手,不然就是恩将仇报。”戚依白扣上一顶大帽子。
宁城哑着嗓子道:“我不想一个人。”
“你是怕黑,还是怕孤单?”戚依白有些无语,宁城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压根不需要多说,在她看来这就好像是要留下她的借口。
对于连续的上班,赶稿都没这么积极的戚依白其实是有小脾气的。
为了宁城她才勉强地摁下了这些心思,现在对方不让她走,她也开始气了。
宁城脑子正常的时候最在乎她的感受了!
现在连这个优点都没了!
看着他幽深的眼睛,戚依白开始凶了:“你要是怕孤单就多想想鬼故事,然后你就会发现这里热闹极了。”
宁城一直看着戚依白的脸,她生气时
,他也没有移开视线或者不满,反而像是在看什么弥足珍贵的宝物一样。
最终,他送开了手:“明天见。”
这句话对他来说,比晚安还要重要。
戚依白总算是能走了,她又看了宁城一眼,给他掖了掖被角:“你赶紧好起来。”
宁城敛眸看她。
“好起来就可以跟紧我了。”戚依白道。
她知道对于第一次相见来说自己的话大概有些过分亲昵了,但她不是为了剧情委屈自己的人。
该说就得说,更何况对面是宁城。
“好。”
宁城这样答。
.
第二天天刚亮起来的时候,戚依白就来了。
宁城也醒了,看着她带来了一些创伤药,眼下还有一片青黑。
他没说话,看着戚依白捣鼓着那些小药丸。
都是修真界了,药自然也是不一样的,这些都是丹药,据说吃下之后效果很不错。
戚依白不清楚到底有用没有,但还是带来了。
“哪来的钱?”宁城一眼看出戚依白此刻的穿着并不像多么阔绰。
戚依白当掉了点东西。
她身上值钱的东西是没多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把这些卖了,一些止血的丹药还是可以买得起的。
“抱歉。”她还没回答的时候,宁城就已经大概猜到了。
戚依白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最贵重的是戴在脖子上的玉石,价格很可观,似乎还有点家族传承的意味,但她又不是这个家族的,也不打算走这种没必要的支线,就算清楚这也许是个相关的道具,当掉的动作也很果断,一点不带心疼的。
自己心里像是一回事,怎么让别人想又是一回事。
戚依白给宁城喂了丹药之后,回道:“以后得给我赎回来。”
“好。”宁城道。
戚依白想了想,又道:“不过那个成色看起来一般,切割也做得不是很好,不如买个新的。”
宁城也不说她狮子大开口:“那就买个新的。”
“不怕贵?”戚依白道。
宁城嘴角不明显得上扬了一些:“不怕。”
戚依白道:“我以为你要说你的命比玉石要贵,不过也确实没错。”
她坐在小板凳上,扒着橘子:“你得记住了,未来怎么报答我都是应该的,如果敢凶我的话,那就把命再赔回来。”
“好。”宁城道。
戚依白扒好一个,自己吃了几瓣,剩下的大多数都塞进了宁城的嘴里:“补充营养。”
宁城也就任由她折腾。
整个橙子吃完后,戚依白才想起来:“你是不是没问过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约莫是因为宁城这样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一向处理副本时游刃有余的分析全数被丢到了脑后,整个人也变得烦躁起来,导致她在过去的半天时间内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好好给宁城养身体,完全忘了去整理细节。
现在想来,却发现宁城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她的冒犯,几句话之间两人已经熟了起来。
“嗯。”宁城回答得坦然,与之前不同,这会儿他都是等戚依白问了才说话:“之前好奇,后来觉得也不重要,关键是你对我没有恶意。”
戚依白还是觉得有点小小的不对劲,但是宁城说话时的表情十分真诚不似作伪,叫她暂时把这个想法写进了小本本里,却没有深究。
宁城不问也是好事儿,不然戚依白真的不
想和这个憨憨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吃力不讨好得一次次来回,还笃定宁城一定会知恩图报。
她托着下巴道:“也好,你就当我是个大善人,再来也图点钱吧。”
宁城依旧看着她,由于他之前就喜欢一直看着戚依白,所以戚依白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充其量只是他今天的视线格外热烈而已。
“有图谋才好。”他继续轻轻地答复着,话少,但这几个字中包含的情绪却是热烈的。
戚依白寻思了一下,理解宁城的意思。
大概也就是有图谋的人好拿捏吧,不像是没有目的的人叫人放不下心来,有图谋倒是不会轻易动摇,好人一定做到底,送佛必须送到西。
“所以。”戚依白脑内百转千回,嘴上继续问:“你对你的罪行有什么好说的?”
宁城扫了眼戚依百身后的结界,毫无感情波澜。
“不是我干的。”他道。
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不甘心来,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戚依白也发现他对养父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应,对于燕炀阁被灭门的惨案似乎也不觉得多么动容,哪怕是被污蔑成了凶手,他不像戚依白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那是怎么一回事?”戚依白说着,掩饰住自己的目的,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宁城扫了眼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过来讲。”
戚依白拧了拧眉:“轻浮,你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宁城一顿。
“我们才见第二面,你就这么说话,莫不是撞坏了脑子吧?”戚依白冷笑一声,拍拍膝盖起身要走:“我不听了。”
宁城忙不迭地拦下她,冷静的眼眸里闪过慌乱,甚至好像还有些害怕:“别走,是我的错。”
戚依白是有心想要吓唬他一下,来弥补自己为他鞍前马后的心塞。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有跑前跑后得照顾过谁,这是第一次,估计也最后一次,可不得闹点脾气。
见他这么担心,忽然又觉得没意思了,徐徐走了回来:“那就原谅你吧。”
她嘴上说着不乐意,可还是把小板凳往宁城的方向挪了一点:“你说。”
“我和我的家人并不亲近,你既然知道我,大概也知道我是家里的养子吧。”宁城道,
戚依白颔首:“这不需要认识你就会知道,如今你的故事已经传得世人皆知了,只要我还活着而且还有耳朵,就能听到关于你家的事情。”
宁城只是轻轻冷笑一声:“我十六岁便离开家历练,你可知为何?”
戚依白:“为何?”
“燕炀阁本就容不下我。”宁城道,他像是叹了口气,但是语气里却并不多么悲伤,难过的情绪甚至比不上知道戚依白不在这里过夜的时候:“如果我很平庸的话,反而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偏偏我还有些天赋,导致我存在的每一天,阁主都没有好心情。”
戚依白知道他说的“有些天赋”纯粹是在自谦了。
宁城有的可不是一点点天赋,那是整个修真界都震惊的。二十多岁的元婴期,可真是人比人吓死人。
燕炀阁阁主与有荣焉的同时,会不会偶尔也会觉得气恼。
如果这些天赋落在了他的亲儿子身上该多好,亲儿子哪儿都好,就是修炼不了,在外面被人讨论得更多的一直都是宁城这个养子,好像燕炀阁已经是他的天下了似的。
阁主的心态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纠结中失衡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有的时候毁掉一个家族的往往是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如果宁城不那么优秀的话,两个人对比不那么大,都是碌碌
无为的存在,他的日子或许会过得不那么好一些,但是阁主哪怕表面上也会为了面子确保一碗水端平。
“我对燕炀阁没有兴趣。”宁城道,哑着嗓子:“我与他们的关系也一直一般,阁主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阁主却不是,他……不是什么好人。”
戚依白给他接了点水,喂给他,一不小心洒在了一些,便蹲在了他的旁边去擦擦。
她的头发落在耳边,扫过人的脸颊有点痒痒的感觉。
宁城尝试着不去看,却还是觉得那种心情钻进了自己的心底,叫他摆脱不能。
“我知道。”戚依白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对这里感兴趣,区区一个燕炀阁。”
她说得很傲气,但宁城确实有这个资格。
他不靠着任何一个世家,他本身就是绝顶优秀的存在。
宁城眉眼柔和,视线一直追随着戚依白。
直到她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继续说,不要老是看着我。”
宁城才稍微用眼皮挡住了一些过于明显的目光:“嗯,我一点也没想继承这里,也对管理这么大的一个世家没有兴趣,我只想完成大道。”
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睫毛微微颤抖,视线也没有集中在一个位置,是撒谎的表现。
奈何戚依白没有注意到,擦完水就坐了回去,凝视着结界。
“一般到这里都要有反转了。”
“不错。”宁城点点头肯定了这一点:“在寿宴前一天晚上,父亲叫我到书房,说要把燕炀阁阁主的位置留给我。”
戚依白讶异地看了过去,她写了那么多个版本的狗血故事,却没想到现实和故事不相上下,她甚至还猜对了一部分。
“你知道原因吗?”
“不清楚。”宁城摇头:“我拒绝了。”
“然后?”
宁城继续回忆,也许是那一晚的记忆之于此时一些过于久远,导致他想不太起来了。
几天的时间,对这种悲剧来说足以让当事人忽略掉时间,觉得每一秒都很漫长。
戚依白是这么理解的,因此没有去催促宁城。
没一会儿后,宁城才想起来了些:“我拒绝之后,好像是听到有人在门口摔倒了。”
“有人偷听了你们说话?”戚依白问。
“应该。”宁城并无法确定。
但这也足够了,戚依白在脑内重新筛选了一下名单:“那天有幸存者吗?”
“我不清楚。”宁城道:“我喝了酒晕过去了,醒来回到尸体中间,还被几个世家追杀,本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我躲在了这里,”
戚依白确定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点了点头。
再次看向宁城,对方仍旧是之前的样子,对于描述着自己家满门被杀的惨剧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就算是关系不好,到底也是领养了自己的家族,戚依白知道宁城和燕炀阁甚至算不上是互相成就,但也有些意外他的冷静。
宁城只是道:“我不是脆弱的人。”
戚依白心道:“屁。”
你昨天还说自己不想一个人!
她想着今天自己陪了对方许久,或许魔化百分比会下降一些,便拿出镜子照了对方一下。
指数还是一动不动。
戚依白开始头大,敲了敲镜子。
好一会儿后,才见数值颤颤巍巍地往下掉了零点零五。
戚依白:……
又延迟?
这
速度这么慢,猴年马月才能通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