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厅的侧面有一道暗门, 非常隐蔽,宁城花了一些时间才将其打开。
打开之前,他特地把戚依白拉到了身后, 避免里面窜出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两人的脸上也戴了防毒面罩,临时制作的效果不知道怎么样, 但起码能够减少可能毒气的摄入。
却不想, 暗门后面没有毒气, 而是有瘴气。
宁城往里面看了一眼后,面色沉沉地退出来。
“怎么了?”戚依白试图去看,却被他拉回来:“别看。”
戚依白的眼睛被捂住了, 但也闻到了里面腐烂的味道, 比外面还要强烈。
大概能想象到这个密道之中是怎样的惨状,她拧起眉:“先把门关上吧。”
宁城:“好。”
密道的门重新关死, 只有地上残留的红褐色能够证明里面的惨状。
戚依白的胸口浮动,哪怕她什么都没看到, 可还是感觉到一阵阵恶心。
身边到处都是尸体也就算了,起码这些尸体在结界的保护下不会腐烂, 密道里的就不一样了,这些日子过来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不想还好,仔细一想,戚依白就忍不住想吐。
肚子里翻墙倒海, 她闭上眼靠在宁城身上。
宁城微微一顿, 随后慢慢放松了下来,任由她靠着。
“难受?”他问:“我们先回去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戚依白就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就算是真的难受也绝对不会说出来:“我没事, 你回去给我搞点话梅什么的吃了压一压不就好了, 不会主动一点吗?”
心情不好, 她说话也很冲,但宁城一点也不在意,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戚依白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宁城蹙眉:“这样不好,走,我们回去。”
戚依白也来劲儿了:“你拽我?我自己不会判断自己的身体吗?我知道自己能行。”
她说得是气话,但却用冷静的语气将其粉饰得好像很淡定:“还没在一起呢你就想管我了?”
宁城二话不说,将人抱了起来。
戚依白意识到她挣脱不了,更气了:“我都说了还不回去呢!不就一个密道吗?我们出来难道就收集这点信息就行?这么好的日子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
她冷静地分析着,其实她当然也不是一个喜欢一个勉强自己的人,但是机不可失。
而且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她进入状态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一心只有破除案件。
她垂下眼帘,看宁城固执的样子,知道自己是说了也没用。
臭男人现在已经不听话了,根本就不懂老婆的话就是圣旨这个宇宙恒定的理念。
她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怎么去寻找能够证明宁城清白的证据,她就再一次想到了那个密道,刹那间又一次难受得不行,趴在了宁城的怀里。
宁城最后还是没带她回去,而是来到了一个湖边。
湖很大,湖水也还算清澈,这里空气流通好,没什么血腥味,也因为比较偏死在这附近的人并不多,所以湖水还是之前的样子。
水清则无鱼,正是因为湖水不是百分之百的清澈见底,所以才能看到底下有生命在游动。
这样的画面叫戚依白感觉好了很多,她轻吁了口气,稍微把自己和案子剥离开,洗脑自己只是在度假。
别说,这小风吹着,还真有点度假的感觉。湖边风景很好。宁城带着戚依白在湖岸站了一会儿后,又来到了湖心亭。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被灭门前的燕炀阁很有钱,这个位置算是整个庄子内比较偏的方位了,从周围都没什么尸体来看,应该不常有人过来。
但不妨碍这里被装点得很漂亮,每一个细节都包含着工人们的心血。
“树大招风。”戚依白不知道怎么想到了这个成语。
“谁说不是。”宁城淡淡地道:“只可惜,有些事情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想要学着收敛一点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香饽饽。”
“起码魔修们并不是为了燕炀阁的财产来的。”戚依白笑了一下:“他们是针对着燕炀阁的人来的。我刚刚观察了一下,老阁主和阁主的死状算是最惨的,而且再想想他们死后因为其他修士的贪婪而不得不曝尸荒野,就知道魔修们的目的是什么了。”
“燕炀阁和魔修之前真的没什么牵扯。”宁城回忆:“虽说我对整个阁内事务并不了解,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什么正派形象,但是这几年魔修比较低迷,迎雪甚至算得上是这些年最大的新闻。他们没有一个魔教教主带队,该是一盘散沙。”
戚依白听到“魔教教主”四个字后,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宁城。孤身一人,守着一口冰棺。未来的世界上或许没有一个带着魔修们一路高歌的魔教教主,但是绝对有一个倒霉催的魔王。
“张善呢?”戚依白收回自己的想象:“张善和你们有仇吗?”
“那就更说不上了,阁主对张善真的算是推心置腹了,阁内很多事情不和长老们说都会和他说。”宁城道。
“养不熟的白眼狼。”戚依白伸出一只手,用手指在墙壁上的剪影做出了一只小狼的形象:“或者是从一开始就另有目的的狐狸?”
“这一切说到底,我们能接触到最近的钥匙就是燕洲,奈何他什么都不知道。”宁城道。
戚依白叹气。
她又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水,好歹是觉得心里松快了下来:“我感觉好多了。”
“要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吗?”宁城便问:“我和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戚依白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是阻止宁城入魔,看到了今天的场景,重温了亲朋好友去世的感受,宁城这一刻大概也是不平静的。
于是她答应了,其实也有些好奇。
在现实之中,宁城都从来没有和她介绍过自己的成长轨迹。没想到在游戏里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听到了。
戚依白抱着胳膊,打算离开游戏之后也去要求宁城一下。
宁城伸手拦着她,小声说:“这里可以御剑飞行。”
“这里?不怕被发现?”戚依白一下子兴奋起来。
就连刚刚来到湖心亭,也是宁城抱着她走路,她都快完了还有御剑飞行这件事。
因为那会儿宁城的走路速度很快,就像是会轻功似的,就好像没有剑的支撑他也一样能随便飞。
虽说也有可能,毕竟这是修□□,和武侠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飞得低一点就不怕。”宁城笑了笑:“看到这两边的树了吗?没有发现种得很高?”
“嗯。”戚依白扫了一眼,确实如此,整个湖放眼望去完全被包围在里面,一点外面的空隙都看不到,似乎在高高的树林之后不是一个庄子。
这也让这里更加透露出了世外桃源的感觉。
“这是我小时候练武的地方。”宁城沉吟了一下,道:“自从发现我是家里两个……孩子之中,唯一一个能够修仙的,阁主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私底下却开始给我筹备能练习的地方。”
“就在这里?”戚依白听了
,看刚刚的风景顿时又品味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就在这里。”宁城肯定地道,他轻轻将下巴搭在戚依白身上,几乎是整个人从后方抱紧了她。
戚依白很喜欢他这样亲昵的动作,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挣脱开,宁城感觉心里有个空缺的角落似乎被这样持续的拥抱填满了,虽然还在说着同样的故事,但他的脸上却满是温柔。
他带着戚依白眺望远方,看着湖水上飞过来的两只鸟儿:“当时的阁主很矛盾,他既不希望我被他的宝贝儿子看到,又不希望我从此荒废了自己的天赋。这些名门望族最是清楚怎么培养人,我毕竟不是死士,不能被丢到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我过两天自己忽然发芽。他们得要对我好,才能保证我有感恩的心。要在表面上让我觉得他们对我倾注了心血,我才能在未来永远地成为燕洲的助力。”
戚依白明白。
所以这里就诞生了。
偏僻,寂静,但又风景优美。
简直是习武的不二场所。
这其实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宁城也不是以抱怨的语气说了出来。
他只是透露出了一种通透和从容,正是因为太清楚这一切了,所以他无论多么感激,都没办法像看自己的父亲一样看阁主。他只能尽己所能去回报这一切,毕竟所有馈赠说到底都是明码标价的,他享受了这一切的好处,自然也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和燕洲其实甚至很少见到,就像是他说的。”宁城笑了一下:“我也不怎么想要见他。”
戚依白想了想:“我知道。”
“那个时候我还小。”宁城叹气:“我不知道我已经得到了很多,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东西,只是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真正的爱,而不是像之前那样。他看燕洲的表情和看我完全不一样,我心里清楚原因,也明白自己终究不可能比得上燕洲,但有的时候还是会感觉有些难过。”
戚依白感觉他是在刻意和自己说起这些,他的态度像是在剖析那时候的心情,但戚依白感觉到他是在等着自己安慰他两句。
就像是一只大狗狗,想要人抱抱时的撒娇。
谁都知道当年的一切对于宁城来说其实没有他说的那么大的影响,他已经很幸运了,换任何一个其他人来,戚依白都会冷言冷语地说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为什么那么贪心,已经拥有了那么多,却还想要更多呢?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和她说话的是宁城,或者说是,可能那个时候才五六岁,没懂事的宁城。
他慢慢从一个小包子变成了现在可靠的青年,小时候的那些想法早就烟消云散了,甚至变成了他在自己面前求安慰时的一个随手拿起来的话题。
戚依白叹气。
嘴上说着:“你想要得太多了。”
但实际上身体还是很诚实的转过头,给了他一个拥抱。
宁城的眼睛眯了起来,有种得逞后的幸福,他道:“我想要的一直很多。”
之前是想要得到来自整个燕炀阁的爱,然后在他还没满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成熟到放弃了这个幼稚的小想法。
后来便成了想要戚依白一个人的爱,这应该不算是幼稚了吧?
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愉快的笑来,双臂收紧,把戚依白抱得更紧,却又不致于叫她难受。
“知道我要得这么多,你还是给了我一个抱抱。”宁城问:“是不是说明我现在加更多分了呢?”
戚依白想要推开他,可转念一想,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就这么做好像是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虽说她确实
是恼羞成怒,但这就是不能被宁城说出来,于是她还是没有动,只是假装恶狠狠地警告宁城:“你再这样下次就没有抱抱了。”
“不要。”宁城语气里有点委屈:“好不容易才能被你心疼一下。”
“我没有心疼。”戚依白强调:“我看穿你了。”
“看穿我了还心疼。”宁城笑了。
戚依白头疼,追人时期的宁城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和确定关系时不一样。
确定关系时没必要在嘴上讨这一时的便利,毕竟他想要亲亲抱抱都是有关系在支撑着的。但是现在因为戚依白和他还没有在一起,他说话就好像是没有之前那么善解人意。
但也是从来不逼迫戚依白的,起码没有给她任何被压迫的难受感觉。
“别说了。”戚依白耳朵红了:“再这样我就真的松手了。”
“不说了。”宁城立刻告饶:“不要松手。”
戚依白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害怕,我还以为你已经无法无天了呢。”
“我怎么能无法无天。”宁城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要变着法子让你靠我近一点。”
毫不掩饰的意图后面,也是知道戚依白就吃这一套。
她不喜欢弯弯绕绕和藏着掖着,她喜欢宁城把自己的情感摆在台面上。
所以宁城就这样做,告诉她她如何和其他人不一样,在他心里占据着更加美好的地位。
戚依白道:“别骚了。”
“嗯。”宁城松开手:“但是接下来可能还是要抱抱,你还想去我那里看看吗?”
戚依白咬咬牙:“我不去了。”
“御剑飞行也不坐了?”宁城笑着问。
戚依白生气了,她转头就走:“不坐了。”
宁城知道自己有点玩过火了,稍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伸手拉过她。
“错了。”
“不要装可怜。”戚依白转过头训斥他。
“嗯。”宁城乖巧极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微微低着头,看着他面前的小姑娘。
嘴一张一合,似乎是说了点什么大概是谴责他的话。宁城感觉自己没听进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生动的眉眼上。
“能见到你我好开心。”宁城忽然道。
戚依白被打断,还是又一次用这种情话,颇为看不上地道:“下次你和我说这种肉麻话的时候找我进修一下,这一句我耳朵听得都起茧了。”
“我是认真的。”宁城抬眼:“我真的很开心。”
戚依白心里微微“啧”了一声,面上还是冷淡地和他对视着:“哦。”
宁城笑了:“嗯。”
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他没有告诉戚依白,他比她要来自更遥远的未来。
对于燕炀阁的灭门案,他曾经也很难受过,很痛苦过,和燕洲一样崩溃过。
被人追杀的时候,他也控制不住地内心阴暗过。
那个时候他见到了戚依白,然后,意外发生了。
就像是戚依白所说的梦里那样,他最终伤害了她。
哪怕宁城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却也忘不了对方眼里的诧异。
好在,好在当了个孤零零的魔修数十年之后,他又回来了。
再一睁眼又是燕炀阁,以及戚依白。
人间大喜大悲不过如此,在他经历了最难受的事情之后,再回看这一路似乎已经是既定的,唯有再和戚依白互动的时候才会有心情的波动。
看到戚依白开心和难过,他就会忍不住自己也跟着开心和难过。
戚依白想要帮他,想要改变这一切,他也慢慢地越来越想。
本来觉得就此消失于江湖之中似乎也是一个办法,捂住耳朵不去听也就不会知道别人是怎么诬陷他的。
但是有了戚依白就不一样了,他不希望她以后和别人提起自己的丈夫,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名字来。
他希望自己堂堂正正的,没有任何污点,让戚依白能放心地走到自己面前来。
宁城已经当过一次魔王了,对魔修可算是再熟悉不过了。
修炼也很简单,很多只能靠自己领悟的东西他已经花时间了解过一次,现在只要不超过自己当年的境界就不会有任何瓶颈。
但自己当年到了什么境界,宁城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大家都害怕他,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地狱里夺命而来的恶鬼,所有高高在上的仙门都会隔三差五送来讨好的宝物,只求他一辈子呆在自己的宫殿里不要出来。
……
宁城回忆着那歌时候的场面,无法控制地眼底泛起了猩红的光,这一瞬间他无限靠近了魔修,就好像是已经入魔,让时刻关注他的戚依白感觉有些奇怪。
戚依白踮起脚尖看他:“你怎么了?”
宁城收回自己身上不正常的状况,缓缓道:“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他的神色淡定,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他和戚依白就站在这里呢,没有冰棺和宫殿,只有一个想要教训他的女孩。
何其幸福,何其幸运。
后来宁城又带着戚依白在整个燕炀阁里转了一圈,说变了自己的做过的事。
他们时而讨论一下过去,时而讨论一下现在,有所突破和发现,也增进了一些了解。
戚依白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八岁的宁城了,那个时候小包子还没有蜕变成一个什么都能看穿的成熟的大人,也没有变成一个脸皮比城墙厚脑子比浆糊混乱的憨憨,甚至会主动找长辈要糖吃,希望自己能够通过努力多赚取一点关爱所以没日没夜的修真。
天赋背后也是努力,如果宁城心里没有憋着一股劲儿,他可能也未必能达到今天的高度。
十六岁宁城就已经出门历练了,从那之后和燕炀阁的关系倒是疏远了,自己也成熟了。
见过了外面的风景,也就不会再执着在家里的一片小树林上。他虽然不想要占有这片小树林,但还是孩子的时候也会避免不了的去想,为什么这些树叶和枝丫不能朝着我呢?
长大后就会明白,他们愿意为一个本来不相干的孩子遮风挡雨一下,已经是很多人求不来的幸运了。
贪心。
也好在,贪心到最后,遇上了自己想要的人。
宁城的故事戚依白不会去点评,但是别人就不一样了。
戚依白走了一圈,确定了几个细节。
首先凶手对整个燕炀阁的构造非常理解,这么多人居然没有漏下一个,说明他可能比管事的还了解这里有谁。
其次的是密道肯定是早就被人知道了,后来宁城去确定了一下,密道里都是一些死士,是早就躲在那里的,也算是维持秩序的一种方式,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这些死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凶手肯定是知道这一切的,说不定还和阁主商量过,但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想的从来都不是该怎么保护燕炀阁,而是如何找出它所有的漏洞覆灭它。
密道的空气流通不好,凶手善于用毒,看他们的死亡时间甚至是
在宴会之前,也就是说无声无息之间,阁主留的后手已经没了大半。
整个计划之周密让戚依白再一次感慨阁主栽得不算冤枉。
在自己生日当天的时候,大家都会放下一部分的警惕,只可惜其他人这么做什么有什么太大的影响,阁主这边去导致了整个燕炀阁的覆灭。
“有什么计划吗?”现场看得差不多了,戚依白和当时的宁城一样,并没有办法从这里找出任何线索指认凶手不是宁城。
凶手非常严谨,所有身上有伤的尸体都是被剑杀死的,而且大概都是同一把剑,同一个人。
“有。”戚依白想了想:“没有证据也可以伪造证据。”
宁城挑眉:“你的意思是?”
“在等待元封宗思考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加一把火,现在关于几个仙门逮着你无依无靠就来欺负你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但是民众们并没有力量去给你发声,除非他们感受到了某种不得不说的理由。”戚依白道。
宁城觉得她的脑瓜子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大多数人看到这样的惨状,又没有任何的线索都会觉得挫败。
但戚依白却能发现己方的优势所在,比如他们已经知道了凶手大概率是张善和他背后的魔修们,还有燕洲在里面做卧底。
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说白了就是两点,无法证明宁城不是凶手,以及无法证明张善是凶手。
这两点放在一起就会比较麻烦,但是想要把张善这个遥远的名字和凶杀案扯到一起,其实并不困难。
戚依白道:“张善本来就和燕炀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仔细想想可能还有心理阴暗的人会问一句:他这么不求回报地帮助燕炀阁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宁城问。
戚依白没有回答,而是表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巧了,我就是那个心理阴暗的人。”
宁城:“比起他来说,你光明磊落。”
“再加上燕洲的事情。”戚依白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燕洲应该是张善儿子没跑了。”
宁城:“……嗯。”
宁城:“……嗯????”
饶是他也没想到戚依白的思维这么跳跃,偏偏这个说法听起来还非常可信。
从逻辑上来说,如果燕洲其实不是阁主的孩子,那么一切也就都说得清了。
“你是怎么往这个方向猜的?”宁城问。
戚依白缓缓道:“我其实之前就想过,我写那么多个版本的故事,会让那么多人跳脚是不是因为我有一部分其实是写对了。”
宁城颔首,让她继续说了下去。
戚依白是最开始在听宁城说阁主要把燕炀阁交给他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劲的。
后来又听说,那段时间燕洲和阁主的矛盾其实只有一个,还是魔修故意挑起来的。按理来说就到这个程度阁主没道理忽然变卦,一个人设一直是宠着自己儿子几乎毫无下限的父亲,怎么可能因为儿子谈了一场恋爱还总是跑出去找人家就废掉了过去十几年为他的筹备。
固然,儿子的恋爱对象不是良配。
但因为这种事情就气到这种程度,也稍微有些夸张。
戚依白能想燕炀阁主正确的处理方式是把迎雪暗中处理了,再骗燕洲对方已经离开了。
这样燕洲长时间见不到迎雪,喜欢也就会慢慢淡去……起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见不着面也得不到音讯的爱情不可能一直虚无缥缈的存在着。
总有一天燕洲会忘记迎雪,喜欢上新的人。
可是
阁主却没有这么做,他没有选择那个自私却显而易见更加方便的做法,而是直接放弃了燕洲。
从宁城的故事可以看出,阁主为了燕洲做了多少事情,为了能让燕洲坐在这把交椅上一阵子,为了能让燕洲感受一下上面的风景,找到人生的目标和方向,他决定要提前退位,把阁主的位置交给自己去做长老。
虽说阁主本来也不是一个管理型的人才,当阁主的这段时间让他的修为几乎是停滞了,所以他也有部分为了自己的私心才想要赶紧把这个位置交给继承人。
但是看到整个燕炀阁里随处可见的布置和痕迹,戚依白就知道阁主为了燕洲可以说是费了苦心的。
这么多年的努力,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还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燕洲这边很违和,张善那里也是。
为了这么点小事,和自己这么多年的兄弟闹掰了。
寿宴不让参加了,甚至是炀城都不让进了。
这是铁了心的要和人恩断义绝啊。
想想之前说过的张善和阁主之间的关系,那可是让阁主能够走到今天为止最大的推手,可以说是阁主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但是阁主却因为这点事儿就要翻脸?
关键是,翻脸就翻脸了吧。
这个被翻脸的朋友最后居然还把那个被抛弃的儿子救了。
简直是太离奇了。
所以说,戚依白觉得阁主肯定是发现了什么颠覆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有猜想的东西。
他一直为了燕洲进行谋划,花费了不少心血,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对方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那如果,燕洲其实不是他儿子呢?
他一直把张善当成自己的好兄弟,还对自己恩重如山,这么多年来张善没有主动说要过什么,但是他却把自己能够想到的好处都摆在了张善面前。
但如果,张善最开始对他所有的恩都是阴谋呢?
戚依白想到这里的时候,也就豁然开朗了。
阁主是个大度的人,按照宁城的描述来说,他总是很会控制情绪,在做阁主这一点上,他比老阁主要称职得多,也是老阁主认可了他的一大原因。
这样的一个人能突然之间做出一系列和自己原本计划完全不相符的事情,必定是因为经历了很大的事情。
再加上戚依白之前化名“炝炒牛蛙”的时候,和一些茶楼老板搞好了关系。
后来他们也有尝试过找人再联系她,她偶尔听到了一些,那便是之前尝试着控制舆论的不仅仅有正派修士,还有魔修。
如果不是戚依白随便编造的故事刚巧歪打误撞地说出了真相的话,这些魔修又何必那么在意呢?
这样一看,阁主头上的绿帽子估计是戴稳了。
燕洲应该是老阁主的亲外孙,但是亲外孙的爹爹可不是他的正牌女婿。
阁主肯定是查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勃然大怒。
孩子无辜,但是对于不是自己孩子的人,谁又会愿意心甘情愿地付出?
早知道宁城和燕洲都不是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偏心到这种程度?
不,早知道燕洲是谁的孩子的话,他早就把这个孽种掐死了。
宁城听着她的话,沉默了一下:“你是在学阁主说话吗?”
戚依白歪了歪头:“不像吗?”
“不,很像。”宁城道。
正是因为很像,让他感觉到意外,戚依白比他知道的还要聪明很多,她太擅长在各种细节之中拼凑出一个人的形象了
,宁城想象着阁主知道真相的样子,大抵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的。
阁主那个时候估计是气急了,但是也不傻。
他知道只要燕洲还是老阁主的亲外孙一天,那他在燕炀阁的位置就不会动摇。毕竟燕炀阁到底还是燕家的,他只是个上门女婿,孩子是不是他的又有什么区别。
阁主无法复仇,自然难受,就叫来了宁城。
却没想到那个谈话被燕洲听到,或许还不止燕洲听到。
也许张善本来是没想要那么快实施计划的,但是此刻的阁主和他已经不是盟友,他知道阁主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就知道夜长梦多。
最后一个无法解释的点就是,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张善直接杀了阁主就行,为什么要灭了整个燕炀阁?
这后面一定还有一些别的恩怨,那就和燕洲没什么关系了。
宁城听完不禁赞叹,戚依白的逻辑真的很强。
他道:“是你说的这个道理,我之前还未想过燕洲居然不是阁主的亲儿子。”
在宁城重生之前,也再次见过燕洲。
那个时候宁城也已经不是自己了,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提起了剑。
一剑下去,尘封了所有的往事。
直到现在,过去才被揭开。
宁城看着戚依白,心里也有些庆幸。好在他重活一世心态不一样了,否则估计就算是戚依白想要帮他,他也未必会同意,甚至是会去揣测戚依白的目的。
他还有可能直接把燕洲杀了,就像是之前那样。
那些被人藏起来的秘密会因此再次沉睡。
戚依白道:“因为你和我不一样。”
她倒是没觉得自己能看穿宁城看不出是个问题,说到底还是旁观者清,就比如一个和父母快乐生长了十几年的人很少会去思考自己是不是亲生的一样,宁城身上肩负着那么多,就算是为了表面上的仁义道德,也不会去恶意揣测燕洲的身份。
戚依白就没有这种心理负担了,随便推理,想到哪儿是哪儿。
有了这些线索,戚依白又把自己之前想到的计划和宁城说了一遍。
宁城神情微动,显然是觉得这是个损招,却又意外地不错。
“‘炝炒牛蛙’是不是也是你?”宁城结合二人的行事方式,一下子就想到了。
“你猜?”
“想吃牛蛙了?”宁城问。
戚依白道:“扣分,你都不知道我根本不爱吃牛蛙。”
宁城垂眸,他对她的了解,确实并不多。
但他想要知道更多,因为只有那样才能给他一种安全感,告诉他她是不会离开的。
他的心跳个不停,最后道:“我会多了解一些的。”
戚依白抱着胳膊:“谁稀罕,狗男人。”
嘴上这么说着,晚上戚依白却好像是因为白天的对话,而做了一场关于宁城的梦。
梦里她像是个游魂,飘到了燕炀阁的附近,见到了五岁的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