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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在佛陀大像悲悯的目光里,萧聪与众僧人相对而坐,端端正正,不卑不亢。
“小友今日想与我等参论何禅?”坐于众僧中间身着锦襕袈裟的老和尚言道,语气与方才一样,虽然慢慢地,但听起来很有力,也很清晰。
萧聪抬起右手,轻轻一托,
“客随主便,此事由方丈定夺。”
老和尚笑了几声,声音里隐隐多了几分严厉,
“小友好大的口气,要知道,万般禅理虽然相通,但也是分难易的,佛法在小友眼里,难道就这般肤浅和随便吗?”
萧聪听着,表面上虔诚恭敬不胜惶恐,心里边却开始忍不住腹诽,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宽广可容天地,为生灵启智,不惜牺牲自己,这些秃驴连这点理解都不到,还敢说自己是出家人,真不知道出的哪门子家,这么多年修的又是哪门子法!
“方丈不要误会,弟子一心向善,对于贵教从来没有过多半点怠慢之意,弟子并不认为自己有与各位大师参禅论道的资格,此番前来,终究还是以学习为主,而且弟子认为,各位大师洞见分明细查秋毫,本着启蒙之意,定会教授给弟子一些难能可贵的东西,更不会为难弟子,所以……若弟子之前有语失之处,还望给位大师不要介怀。”
说着,微微欠身,作揖一拜。
老和尚坐在那儿还是一动不动,但语气听上去多少还是稍微和缓了些,
“小友此番言谈情真意切,贫僧已然明白,小友既然敢来到这里,想必对禅道还是有些领悟的,所以参论还是要进行的,算了,姑且就由贫僧出题吧。”
萧聪又是作揖一拜,
“谢方丈。”
老和尚沉思片刻,启齿道:
“那就请小友在禅道本真色与空上与我等论个高下吧,小友请。”
萧聪没见过这般阵仗,更不知道所谓的参论到底走的是什么程序,一时无从说起,于是急中生智道:
“大师请。”
老和尚旁边一位穿着烈火袈裟肥头大耳面若弥勒般的胖和尚不再推辞,缓缓开口道:
“空不异色,色不异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等认为,这世间的一切皆是假象,无有谓然,五蕴皆空,万法皆空,所以一切皆不可求,也不值得求,生灵修行万般,最终也只不过为镜花水月,千秋如梦一场空罢,故我等甘愿沉寂于这世人眼中臭名昭着的忘生谷里,正如佛祖所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视万恶而不动,我性自然,方为解脱,小友以为如何?”
萧聪向胖和尚拜了拜,道:
“弟子认为,大师说的甚是在理,不过对于此,弟子还有别的想法,不知大师可否容弟子小作阐明?”
胖和尚的肿眼皮始终耷拉着,语气平静如斯道:
“小友但讲无妨,我等洗耳恭听。”
萧聪又挺了挺身子,正襟危坐,
“弟子认为,禅理之中的色与空,归根结底还是于本心而言,不论是修者还是凡人,不论何时何地,只要真心向佛,最后都能得到解脱,这世间的一切真假与否弟子不敢说,但只要能在心里抛得开万物,魂化自然,便是无往不利战无不胜的,心中无想,自在极乐,心中既然无想,那这世间一切的真假与否便没有意义了,禅理的终极奥义最后还是落在一个无字,将自身存在完全地放空,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随心所以,如此,便是如来藏性,如此,才是终极涅盘的真理。”
“那以小友看,如何才能做到随心所欲,悟得大自在真理?”胖和尚虽然还是一动不动,但听其声音,情绪已经有了些明显的起伏。
萧聪平静回道:
“此心不动,随心而应。”
“这句话,好像并不是出自于佛法吧。”
“万法皆空,故万法皆通。”
胖和尚的眉毛终于微微抖了抖,
“心不动,那人不就死了吗?”
萧聪强憋着笑,可能那个胖和尚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出家人此时问了一个何其愚蠢的问题,
“生为太极,心脑相应,此心不动,故无有主动,行随事变,变化无常,故无有所惧无有所碍,与世同生也。”
胖和尚不禁咽了口唾沫,传在偌大空寂的大殿里,清晰入耳,他扭头与老和尚交换了下眼神,而后,全体和尚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冲萧聪弯腰一拜,老和尚道:
“小友学道参佛,融会贯通,由此退脱出来的造诣的确在我等之上,言论广博,毫无疏漏,实在是令我等汗颜,这次参论,小友赢了。”
这般容易的获胜,实在是超出了萧聪预料,刚才想好的说辞现在还盘桓在脑中,可是,让他十分紧张的侃侃而谈就这样被宣告结束了,他不由得恍了会儿神,然后才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冲老和尚回了记礼,受宠若惊道:
“弟子何敢受大师如此褒奖,所谓参论,哪有什么输赢,弟子能博得大师圣心,不过是侥幸罢了。”
老和尚微微一笑,
“小友不必谦虚,一次参论,我乐梵讲坛输的起,至于小友之前所托之事,按乐梵讲坛的规矩,若小友愿意加入乐梵讲坛,乐梵讲坛鼎力相助,不用小友以身涉嫌,便能将小友的袍泽救出,若小友不愿加入乐梵讲坛,我旁边这位故空大师,会带着他门下弟子去助你一臂之力。”
萧聪面露为难之色,前思后想无法定夺之时,忽而一道声音传进识海,是老道士,
“有故空和他的弟子就够了,不用加入乐梵讲坛。”
萧聪抬起头来,双手合十作揖一拜,
“弟子学识斑杂,颇不稳定,已经隐隐有走火入魔之象,现在加入贵地,恐会因此带来为贵地带来不详,所以,这件事,还是弟子完全稳定下来再说吧。”
老和尚点点头,
“从你一进来时我就已经发现,你的灵魂的确跟别人有点不一样,里面似乎掺了些特别的东西,此时听你开诚布公地讲出,原来是因学识斑杂所致,不知你师承何处,可否与我等一说。”
萧聪微微一笑,小脸带着点凄然,
“弟子师承西木教如戒大师,可惜……唉,可惜只随师父修行了三个月,师父就遭到暗算溘然长逝了,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启蒙之情,没齿难忘,我既承得师父衣钵,就该将他的思想发扬光大,此番前来忘生谷,不过是为了找寻师父当年留下的遗迹罢了。”
老和尚摇头怅叹,略带感伤道:
“原来小友竟是西木教走出来的骄子,怪不得一番言论能将我等说的心服口服,如此一来,你身上的怪异之处倒也说得通了。”
“不破不立,破后而立,向死还生,一往无前,这是师父遗志,也是师父生前始终秉承的重要思想,故而弟子一直以来无所不学,想要在前贤的旧法里糅杂出自己的新法,想不到竟会将自己搞成了这般样子。”萧聪随声解释道。
老和尚点点头,
“一份努力一份收获,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既然小友是西木教的人,并立志要走出去,那贫僧就不再强人所难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
“不过,乐梵讲坛还是要遵守最初之时定下的规矩,我之前已经跟狐浪婆说好,她愿意先保留小友袍泽的性命,直到你去找她,凭本事将你袍泽救出来,此事虽然有故空出面,但这是因为他输了与小友之间的参论,以个人名义自愿前往,所以并不涉及千狐窟与乐梵讲坛的恩怨,能不能活着出来,就靠你们自己了,贫僧言及于此,不再多说,小友这便回去吧。”
萧聪再次作揖一拜,
“谢方丈,弟子告辞。”
说完,转首离去,没走几步,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