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双眼通红,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睛,硬生生把泪水憋了回去。
“当年二姑娘回府,姑娘的地位也一落千丈,那时您在沈家的处境,并不比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好多少,荷华都看在眼里,可您还是拿出了体己,放我归家,当日您对我说,回去之后要好好过日子,奴婢一直铭记在心。”
“回家后,我帮着兄嫂做营生,照看孩子,也想着能遇一良人与之成亲,如此,才算不负姑娘对我的一片苦心,可……谁知我的兄嫂竟然这般无耻,要卖我去做妾!”
她脸上还是滑下泪来,但神情依旧倔强。
“我的自由身,是姑娘帮我换来的,当初姑娘让我回去,为的是叫我好好过日子,我岂能由着他们随意糟践?所以,这些日子,我假意顺从,其实一直在谋划逃出京城,知道了姑娘在青雨巷,我便斗胆找上门来,求姑娘带我走,无论姑娘去哪,荷华都甘愿追随!”
话说完,她再度重重磕下头去。
“荷华,你先起来。”
沈南葵扶起她,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你的家人竟这般不顾念血肉亲情。”
荷华眼神悲绝,“在他们要将我卖给老鳏夫做妾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人了!”
沈南葵轻拍了下她的肩,默然片刻后才问:“荷华,你果真愿意跟着我?”
荷华坚定点头,“若姑娘不弃,荷华愿意一辈子侍奉姑娘,报答恩情!”
见她如此忠心,沈南葵不由也被这片情义打动了。
“既如此,那我此番回沧县,便带上你一起。”
闻言,荷华顿时喜极而泣,“荷华能再回到姑娘身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南葵问:“你兄嫂将你卖了多少银两?”
“五十两银子。”
荷华眼中染上一抹屈辱。
沈南葵点头道:“好,离京之后,我会命人将这五十两银子送去你家,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至此以后,你便不必再受兄嫂的挟制。”
荷华没想到,姑娘竟然这么快就为她解决了后顾之忧,惊喜之余,更是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抹着泪道:“荷华谢姑娘大恩,今后一定好好伺候姑娘,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愿为奴为婢,听候姑娘使唤!”
沈南葵笑笑说:“你早已出府,既然已经销了奴籍,便别再卖身为奴了,日后,你跟在我身边做事即可。”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情谊非凡,加之荷华对她忠心耿耿,所以,有没有这一纸奴契,于她而言并不重要。
荷华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眼泪啪嗒往下掉。
“姑娘……”
见她又要跪,沈南葵忙一把拉住她,无奈道:“别跪了,马上就要出发,还是留着点力气赶路吧。”
说罢,她先便先出了屋子,去看钟山那边有没有准备妥当。
荷华愣愣看着她的背影,任由脸上泪水肆意。
好半晌,她才像是醒过神一般,抬起袖子拭去泪痕,眼中划过一抹坚定。
她绝不能辜负姑娘对她的看重。
一切都准备妥当,沈南葵便出发了,顾逸川将她送到城外,目送着马车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才独自一人返回。
沈南葵从车窗看着他的身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明明他们夫妻,之前也有过许多次分别,可为何这一次,却叫她也感到愁肠难解……
荷华见她闷闷不乐,便想逗她开心,问道:“姑娘,姑爷待您一定很好吧?”
沈南葵点了点头,唇边不自觉溢出笑,“没错,他待我极好。”
“我瞧咱们姑爷一表人才,春闱必能高中,到时也给姑娘挣回一个状元夫人当当!”
沈南葵想着顾逸川的样子,眉目一片缱绻。
“我相信他。”
她看向荷华,温言道:“我们已离了沈家,以后还是叫我夫人吧。”
“好,荷华记住了。”
荷华是知道当初换亲之事的,原本心中一直担忧,如今见到姑娘与姑爷感情和睦,她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天冷路滑,马车在路上走了三日,才回到顾家。
离家这么久,沈南葵原以为,顾母定是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可谁知回来后,顾母竟只撂下一句‘哟,还舍得回来啊?’便没有后文了。
她不禁纳罕,自家婆母何时变得这么好脾气了?
原已准备好一番说辞应付她,如今看来,倒是都省去麻烦了。
顾庆荣和梁氏都在烟霞阁做事,眼下并不在家,倒是两小只,看到沈南葵回来,将她缠了许久。
阿巧贼兮兮地问她,“小婶婶,你是不是也觉得奶奶变了?”
“为何这样说?”
阿巧道:“你不知道,当时小叔写信回来,奶奶知道你们不回家,在家生了几天的气,还说了你许多坏话呢!”
“后来呢?”沈南葵问。
“咳咳!”
却是阿远在给阿巧使眼色。
但阿巧并未意识到,撇了撇嘴道:“哥哥,你吓唬我做什么?我可是小婶婶这边的,她许久不在家,我自然要把家里的事说给小婶婶知道。”
沈南葵微笑,“好,你继续说。”
“后来嘛,爹爹和娘在城里做生意,赚了很多钱,他们便买了许多好东西给奶奶,还说若不是你,家里便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他们叫奶奶莫要骂你,若是惹得你生了气,你不愿再管家里,那咱家就又要挨穷了,还有刘妈妈,也日日这样劝奶奶,奶奶抱着爹爹和娘给她买的好东西,渐渐就不生小婶婶的气了。”
阿巧说得起劲,小脸上眉飞色舞。
阿远却已经在捂脸哀叹了,“快别说了呀,笨蛋!”
阿巧恍若未觉,一脸不忿地继续说道:“哼,奶奶真是见钱眼开,明明小婶婶这么好,她却只认钱,不认人,一点都不公正,还得全家人来哄着她,小婶婶,我都替你委屈!”
沈南葵问:“说完了?”
阿巧下巴一点,咧出两排白白的牙齿,“说完了!”
阿远见她还一副想邀功的样子,极为嫌弃地瞥了她一眼,面带同情道:“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啧啧!”
这个小笨蛋,难道忘了,自家小婶的另一个身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