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冷哼一声,便要关门。
蔡岭眼疾手快,忙一把挡住门框,老妇人瞪他一眼,“公子这是要干嘛,莫非要对我这个老婆子动粗?”
蔡岭一改方才对待沈南葵的那副冷傲面孔,眉眼衔着温和的笑意,“阿婆,小子哪敢对老人家不敬,不是我们不进城,我们深夜赶路,就是为了能早些进京,可我家娘子怀有身孕,走到这里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劳阿婆行行好,好歹收留我们一晚,价钱都好说……”
沈南葵还在为那句娘子吃惊,蔡岭却已推了推她的胳膊,示意她给钱。
老妇人听完,这才又细细看了沈南葵一眼。
只见她虽然小腹平坦,看不出来什么,但脸上却隐约有些肿胀,果然有两分孕相。
沈南葵适时露出几分孱弱,“阿婆,都说头三个月忌折腾,我怕伤着胎儿,所以才冒昧来敲门,还请阿婆行个方便。”
说着话,她塞了一串铜钱到老妇人手里。
老妇人收了钱,又看了一眼两人,把门打开说:“我瞧你们小两口面善,不像是坏人,那便进来吧。”
听到这话,沈南葵神色有些尴尬,蔡岭却面色如常,与那老妇人说笑着进了门。
老妇人把他们送到房间,便去生火为两人做吃食了。
沈南葵有些不悦地看向蔡岭,“我已嫁人,你怎能与我扮作夫妇?”
蔡岭声音又恢复了冷漠,“若非如此,我们两人结伴夜行,不是更叫人怀疑,那阿婆又怎会同意让我们进门?”
沈南葵轻哼一声,“多给些银钱便是了。”
蔡岭神色不屑,“与你给的那些钱相比,老百姓更不愿招惹是非,再说了,你若当真许以重金,只怕她前脚收留你,后脚就要去官府告你,别忘了这里是京城辖地,全天晟治安最好的地方,任何可疑的人,都有可能被举报去受官府盘查。”
“我堂堂正正的,怕人查吗?”
“是你说的,借宿的目的是掩人耳目,你想闹得人尽皆知?那也随意,反正那些人抓的不是我,大不了,我这就告诉阿婆,你我并非夫妻,然后让她将我们撵出去。”
沈南葵:“……”
好罢,这人还是一如既往不讲情面,她活了两世,不与他争辩。
只是……
她面上涌现出一丝难为情,“可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究竟有些不妥吧?”
蔡岭已经怡然坐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难道你还怕我对你一个有孕之人做什么?”
沈南葵虽觉得于礼不合,可她也知道蔡岭的磊落性子,出了这里,从他口中绝不会传出两人的闲话,倒也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一会儿,老妇人做好两碗面片汤,端了过来。
这面片汤未加多少佐料,扑鼻尽是小麦的香气,沈南葵两日未进热汤水,眼下闻到这股香气,不由食指大动,捧着碗埋头苦吃。
她虽吃得急,姿态却不见狼狈,依旧从容有度。
蔡岭慢慢喝着面片汤,眼中对她的好奇之色却愈加浓厚。
吃饱喝足,老妇人还贴心地送来热水,让沈南葵泡了脚再睡,如此也能减轻些浮肿。
沈南葵舒舒服服地泡完脚,正待倒头睡下,蔡岭冷冰冰的声音却在房中响起,“你莫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
她无奈坐起身,忽然故作神秘地说:“好罢,那我告诉你了,你可别觉得惊讶,因为我所说句句属实。”
蔡岭静等着她的后文。
沈南葵道:“其实,我是在梦里与你相识的。”
蔡岭闻言愤然站起,“你敢耍我?”
沈南葵一脸无辜,“我说了是真的,你怎么非不信,那你倒是说,若不是梦里见过,我为何识得你,还知晓你这么多私事?”
“你究竟是谁?”
“京城沈氏,如今是来安镇顾沈氏,你大可去打听,我们的确没见过面,但我还知道,你那玉牌为你亲手所刻,上面是瀑云岭绝壁上的一棵雪松,你可承认?”
蔡岭怔在原地,眼中是深深的震惊。
那玉牌的确是他亲手所刻,且从未示人,所以在收到沈南葵来信的时候,他才会那么骇异,马不停蹄去顾家找人,发现情况不对,又连忙一路跟了过来。
而且,他身上这些隐秘的胎记和痣,只有已经故去的师父知道,这女子与他从未相见,何以能这般清楚?
难道真是梦境?
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荒诞之事,但这女子言之凿凿,又叫他不得不信,不然如何解释这一切?
沈南葵见他已经动摇,缓声道:“蔡先生,我知你心中还是存疑,可你早年间混迹江湖,一定听说过许多怪诞诡奇,或许这就是你我的造化呢?”
“造化?”
蔡岭轻嗤一声,“你知我甚多,我却对你一无所闻,这算什么造化?”
“所谓造化,不一定是互相知之多少,兴许是你帮我脱离虎口,而我又救你一命呢?”
“此话怎讲?”
沈南葵问:“蔡先生,不知乐康公主府的人可否有找过你?”
蔡岭皱眉回忆了一番,点头道:“年前好像是有一个什么公主府的人给我递帖子,请我去作画,我回绝之后便没再理会,怎么了?”
“今年之内,公主府必定会再度请你,可这次若你还不领情,只怕会有灭顶之灾。”
蔡岭对这话嗤之以鼻,“我不为权贵执笔作画,难道犯法?”
“不敬皇室,便为罪名。”沈南葵神情凝肃。
蔡岭一愣,沉默片刻说:“你知我出自江湖,我亦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是,阁下武艺高强,睥睨江湖,可朝堂与江湖能一样吗,公主府按规制有府兵五百,因乐康公主是圣上胞妹,额外又添三百,若这八百全副武装的卫兵群起围攻,你可还有法子应对?这么多人,只凭射箭远攻,就能将你逼入绝境,你当真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