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陶茹一时愣住了。
蔡岭身为天晟第一画师,誉满天下,更兼他年轻俊美,为人狂放不羁,引得无数女子为之痴狂,陶茹自然也听说过他的名声,可却万万想不到,这样首屈一指的大画师,居然肯纡尊为自己画像?
她还未说话,沈南葵已先笑了起来。
“这是好事儿啊,陶姑娘,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答应?”
陶茹这才回过神,红着脸点了下头。
蔡岭让黑牛取来笔墨,就在茶馆之中,铺开纸张画了起来。
他作画时,神情极为专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中只有面前的宣纸以及所画人物。
沈南葵见茶馆中有人过来围观,怕打搅到蔡岭,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倒也识相,只远远观望,并不走近。
半个时辰后,蔡岭收了笔。
沈南葵过去观看,只见画中的陶茹形神兼备,如见其人,尤其她额间那一朵由胎记改成的芍药,经蔡岭之手画出来,更多了几分灵动之气,整幅画像令人叹为观止。
沈南葵忍不住赞道:“听闻蔡先生十幅画像中,只有一两幅是人物画,人人都说,是你不擅画人物,如今看来,实为谬传。”
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欣赏。
蔡岭淡淡一笑,看向陶茹,“陶姑娘,画已作成,还望收下。”
“给……给我的?”
陶茹有些难以置信。
画中人虽是自己,可这是蔡先生亲笔,听闻他一幅画市面上价值千金,他竟然就这般送给自己了?
她又是喜又是惊,忙说:“我也不能白拿蔡先生的画,不如您开个价吧,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亦或是想完成的事……”
“不必了。”
蔡岭摇头,“陶姑娘若真觉得过意不去,就把沈夫子暂借于我,今日我找她有些事。”
沈南葵失笑,“莫非我是个物件儿不成,由着你们推来让去?”
话虽如此,但她却还是对着陶茹说道:“陶姑娘,蔡先生寻我有事,今日我就先不奉陪了。”
陶茹忙点头说:“这是自然,东家,你与蔡先生尽管去忙正事,待你们得空,欢迎随时来陶家,我让我娘做好花果饮等着你们!”
两人走后,她上前拿起那幅画,细细欣赏起来。
正看得入神,不知是谁说了句。
“画美,人更美,姑娘在脸上画一朵芍药,当真是别出心裁啊!”
有人附和道:“没错,刚才那位画师看着虽然年轻,却颇有大师风范,该不是哪位名手吧?你瞧他把这位姑娘画的,简直惟妙惟肖!”
这些人大多都在讨论蔡岭的画作,陶茹却只注意到了最先那一句“画美,人更美”。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陌生人夸长得美。
“各位……真觉得我脸上这朵芍药好看吗?”
“好看啊!”
一位客人不假思索地回应她道:“敢问姑娘,这是时下新出的什么妆面吗?不知是用的什么胭脂水粉,回头我给内子也买一些,叫她也试试这些新鲜玩意儿!”
茶馆中不乏一些认识或听说过陶茹的人,听到这人的话,不由都有些想发笑,可对上陶茹的眼神,看着她如今落落大方的模样,众人竟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轻视她。
陶茹缓缓一笑,“我用的是自己做的赤霞胭脂,近日我还研制出了一款新的胭脂,东家取名为桃雾。”
“赤霞,桃雾,倒都是好名字,可我听说,你们办的作坊虽大,里面的东西却都只销往外地,这不是舍近求远吗,这样好的东西,为何不先卖到永州,我们便是想要,又该去哪儿买呢?”
“诸位莫急,你们的话,我会转告给东家的。”
沈南葵确有在永州开店的念头,只不过先前一直忙着组建商队,便没顾得上。
“那你们可得尽早啊!这样的好东西,到时我们一定去捧场!”
永州盛产鲜花,又以胭脂水粉商贸繁荣而出名,所以不论男女,皆通于此道。
陶茹笑着应了,小心将画收好,想着等哪日得空去州城了,再找人将其装裱好。
她心情极好,出茶馆之后没有急着回家,撑伞在街上逛了逛。
一路上,她不再像往常一样,低着头神色匆匆地赶路,而是挺直了腰板,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
“这是……陶家那个丫头?”
“咦,那个胎记,竟被她画成了一朵花?倒还挺特别的!”
“你还真别说,这么一瞧的话,是挺好看的!她画的是芍药吧,我喜欢杏花,赶明儿我也要在脸上画一个!”
“我倒觉得,不是陶茹脸上的芍药好看,你们没发现,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吗?”
“……”
以前,陶茹面对这种议论声时,总想快速逃离。
她怕听到别人谈论自己,更怕他们对自己的容貌指指点点。
今日,她却未做出任何反应,甚至,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还冲着几人微微笑了笑。
议论她的那几人都愣住了,片刻才也跟着笑了笑。
“陶阿茹,你变得真好看。”
说这句话的人,曾经没少明里暗里贬低陶茹的容貌,如今却又对她大加称赞,陶茹心中感慨万千,脑子里不由冒出沈南葵的模样。
东家说得对,爱人先爱己,与其取悦别人,不如取悦自己。
她从内而外做出改变之后,这个世界对她恶意,好似也没那么大了。
“谢谢。”
她略略点头道了声谢,便撑伞独自走远,独留下众人满脸的错愕。
“她、她没生我气,还对我说了谢谢?我还以为,以前我说了那么多取笑她的话,她定是不会搭理我呢……”
……
雨还在下。
云溪古镇依山傍水,这山自然是四面连绵的山脉,至于这水,则有一条穿镇而过的河流,就连镇子上的房屋,也是沿河而建。
沈南葵撑着伞,与蔡岭沿着岸边道路缓缓走着。
“蔡先生,你刚才说,有事要找我?”
蔡岭点头,“沈夫子怕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