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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光秀这话可是捅到清原等人的心窝上了,自应仁之乱后,京都战火不休,像他们这样的儒学之家本就是依托幕府和朝廷而存在。
这战乱一起,京畿的儒学自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有些人眼看京都战火难以遏制,便逃离京都,跑去其他地方传播儒学。
因此衍生了萨南学派和海南学派,萨南学派学统是在岛津家的萨摩国,因岛津忠昌邀请儒僧桂树庵讲学而逐渐形成。
南海学派又叫南学派,主要在四国一带,由南村梅轩开学授徒开宗立派,南学派重视四书内涵,承继程朱之学,并坚守固持道学者的为学态度。
这两个学派都是在外地,不过清原他们所在的京都儒学也有分类。
在镰仓时代,此时此刻中原正是宋辽时期,京都儒学以清原诸家为主的古注派,古注派主要是遵循汉唐训诂,墨守旧习。
而随着中原的儒学进入新时代,与大宋交流频繁的镰仓幕府自然也受到了影响,禅林宋学兴起。
禅林宋学又叫新注派,一经出现,就受到了大多数人的喜爱,这可就影响到了古注派的话语权。
古注派的大儒菅原为长与儒僧圆尔辩论,结果被圆尔问的哑口无言,自此古注派一蹶不振。
之后,清原家率先改良,清原枝贤的先祖有个名叫清原良贤的大儒率先从禅林宋学中吸取一些新注来改良自家的传统学说。
他这样的做法引起了新,古两派的折中学。
到了清原枝贤祖父清原宣贤时期,清原家由传统的古注派,变成了偏向新注派的学说。
清原宣贤是清原家的集大成者,他是战国时期唯一一个可以讲解四书五经的大儒,并且给两位天皇做过侍读,给足利义和足利义晴两位将军当过老师,他的徒子徒孙更是数不清楚。
作为其孙的清原枝贤自然不会允许京都儒学在他的手中衰败,感觉不能让古注派失去话语权的旧事发生在自己手中。
他必须得去岐阜城一趟,他要和津田信虎辩论一番,阻止他胡乱篡改先贤的圣言。
即便此行会很危险,但他必须得去,这是一次卫道之战!
清原枝贤很是激动,拍案而起,语气慷慨激昂:“这简直是胡闹,京兆尹大人虽然说在战场上所向无敌,但是治学不是打仗!
况且四书五经的言论,那都是圣人之言,岂能随意篡改?不管是多一笔还是少一笔,那都是画蛇添足!
明智大人,这件事情很重要,我绝不会允许京兆尹大人胡来,哪怕这次前往岐阜城有生命危险,我也要去一趟。”
其他人一听,这可是卫道之战,他们必须得去阻止,即便死了也不会放弃。
明智光秀一看这些人群情激奋,心中暗喜,这下他不仅完成了信忠大人交代的任务,同时还给对手津田信虎带去了一个难题,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也不耽搁,随即就带着人一起返回岐阜城。
他们一行人刚到岐阜城就得到了信长和织田信忠的接见,明智光秀一脸期盼的对信长和信忠行礼道:“启禀家主大人,信忠大人,在下从京都带来了数位大儒,为首的这位便是明经博士清原枝贤大人。”
“喔?那大儒清原宣贤先生是你何人?”
织田信长有些好奇的问道。
清原枝贤连忙说道:“他老人家是在下的祖父。”
信长面色和悦道:“那倒是缘分,我是从亚相山科大人,他学自清原宣贤先生,经学之事,你我也可以探讨探讨。”
清原枝贤有些惊喜,他连忙行礼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只是,弹正忠大人,如今京兆尹大人要篡改圣贤书籍,此乃大逆不道之举,还请弹正忠大人立刻阻止此事!”
织田信长脸色一板,他看向了下方的明智光秀,眼角抽了抽,怒火中烧。
他对着明智光秀招手道:“十兵卫,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明智光秀看着信长的表情,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他也不敢拒绝,只能上前。
他上前了一些,信长依旧招手道:“到我面前来。”
明智光秀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继续向前挪,在他身后的清原枝贤几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广间内的气氛变得凝重。
信长看着挪到面前的明智光秀,不再忍耐心中的怒火,他瞬间起身,一脚踹在明智光秀的心窝上,明智光秀惨叫倒地。
“你这蠢货,你脑子坏了吗?”
信长破口大骂,并且不断猛踢明智光秀,然后踩着明智光秀的脸,拧了拧。
“让你去京都请人,不是让你去请麻烦回来,这蠢货在耍什么心眼?
十兵卫,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了吗?就是你这种心眼多的,做事自作聪明,你就不能学学信虎,就算有什么小心思都不会耽误给我办事。
十兵卫,你告诉我,你是想死了吗?”
明智光秀忍着疼痛和羞辱,咬牙说道:“家主大人,在下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求求您,饶了在下吧。”
信长松开脚,随即坐下道:“滚下去!”
明智光秀不知道要不要滚,但他不敢赌,只好真的滚了出去。
清原枝贤看到这一幕,之前的雄心壮志已经荡然无存,他浑身战栗,低着头不敢去看上方的织田信长。
信长看着被吓破胆的几人,直接说道:“几位来岐阜也不容易,要不就留下来帮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清原枝贤那还敢说一个不字,他连忙应下道:“能为弹正忠大人做事,是我们的福分,我们不敢奢求太多。
不知弹正忠大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效劳,请尽管吩咐,我们马上就办。”
“嗯,你们陷下去休息,一会让信忠带你们去。”
信长直接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这会,织田信忠才开口问道:“父亲大人,刚刚清原博士要针对岳父大人是明智大人使的诡计?”
织田信长轻哼一声道:“这个家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修改儒家典籍这种犯忌讳的事情,信虎敢在明面上做这事,自然不怕那些大儒的指责。
信虎摆出这个漏洞做诱饵,明智光秀就迫不及待的咬钩,真是蠢得可以。”
织田信忠有些诧异,他完全没有看到其中的算计。
织田信长有些得意的说道:“你没看到很正常,信虎不是一般人,只是他做我的家臣已有二十多年,我还是了解他的。
以后你要多加注意十兵卫,他可以用,但不能太过倚重,他要是没了价值,就得杀了他。”
织田信忠心中有些没转换过来,他不解的问道:“父亲大人为何最后要杀明智大人?”
信长轻轻的拍了拍手中的扇子,回道:“十兵卫很聪明,有才干,为了上位也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物,必然有着野心。
如果让他觉得自己的聪明才干在你之上时,他就会对你露出獠牙,所以,必须得杀了他,以绝后患。”
织田信忠郑重的点头:“原来如此,孩儿记下了。”
信长莞尔一笑,随意摆手:“他是你母亲的人,你还是可以压制他的。
去把那几个明经博士送去见信虎,早日解决课本的事情。”
织田信忠恭敬的行礼,随后来到偏房,带着他们前往津田信虎的府邸。
清原枝贤立马询问,织田信忠告知了目的地,清原枝贤脸色一僵,与其他人不情愿的跟着织田信忠往前走。
片刻后,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津田家,信虎在大厅内接待了织田信忠一行人。
织田信忠立刻把清原枝贤一行人介绍给信虎。
信虎连忙问候道:“原来是清原宣贤先生的子孙,失敬失敬。”
清原枝贤轻哼一声,带着不满的语气阴阳道:“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接着祖父的名头,可比不上京兆尹大人,敢改写圣贤之言,真是汗颜呐!”
津田信虎一听,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板着脸道:“原来清原博士是为了这件事情来兴师问罪的?”
清原枝贤忍不住,喝问道:“京兆尹大人不觉得自己有些大逆不道了吗?”
信虎自然不会被清原枝贤这话给吓到,他满不在乎,直接说道:“清原博士,你何必大惊小怪,我并没有修改圣贤之言,只是挑选合适的编纂成书。”
清原枝贤瞪大眼睛,怒不可遏,他颤抖着问道:“这还不够吗?难道京兆尹大人还真想把自己的话加到圣贤之书里?”
信虎笑道:“这倒是个好建议。”
“你!”
“我!”
清原枝贤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敢说太重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下气的他一口气憋在胸腔,直接昏死过去。
就这?
信虎有些诧异的看着昏倒的清原枝贤,只觉得有些好笑。
织田信忠连忙出面安抚其他人,接着安排人照顾清原枝贤。
随后,清原枝贤悠悠醒转,不过他有些没脸见人,只能继续装晕,这辩论自然要延续到第二天。
织田信忠安排人,将清原枝贤等明经博士送去安排好的宅邸住下,随即离开了津田府。
信虎也没再搭理此事,自己编纂自己的教材。
这本教材里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四书五经里的,信虎将其中合适的圣贤之言摘抄出来,写出自己注解。
这些注解自然不会像程朱理学那样,也不像理学家那般。
信虎的宗旨自然是要稳定社会,他的做法与德川家康差不多。
实际上,儒学的兴盛就在江户时代,德川家康认识到儒学对治理社会有着很大的益处,于是大力发展。
武士们钻研学问去了,喜欢舞刀弄枪的武士少了,那动乱就少了。
当然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武德尽丧。
不过信虎提出的学院计划还是保证了一定的武德。
不过日后的日本有没有武德,和他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只要他的津田家族长治久安就足够了。
……
明经博士清原枝贤被气晕在津田家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让人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清原枝贤可是明经博士,嘴皮子利索的很,怎么会被津田信虎给说的气昏过去?
武井夕庵带这个消息来到了明智府上。
不过,这会的明智光秀躺在病榻上喝药。
信长的武力可不差,被信长含怒猛踢几脚,可是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武井夕庵看到明智光秀的惨状,惊讶道:“明智大人,你怎么成这样了?”
明智光秀长叹一声,随即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武井夕庵劝慰道:“唉,家主大人就是那个性子,看开点吧,明智大人。”
明智光秀颔首道:“武井大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武井夕庵连忙说道:“你请来的清原博士和京兆尹大人辩论,结果气晕了过去,不少人觉得他徒有其表啊。”
明智光秀大惊失色,随即铁青着脸,咬牙道:“这不可能,我和清原博士交流过,他的学说绝对不差!”
他有些不死心的问道:“这事千真万确?”
武井夕庵点头道:“是真的,不少人看到清原博士被抬着。”
明智光秀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双目圆瞪,嘴巴一鼓,随即血液自嘴角流出。
武井夕庵吓得惊叫道:“明智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明智光秀吐出一口污血,语气有些萧索道:“我中计了,我又输给了他!”
武井夕庵没听明白,追问道:“明智大人,你在说什么?”
明智光秀一把抓住武井夕庵的手臂,十分用力:“津田信虎对我邀请清原博士的事情早就有预料,我浑然不知,一脚踏进陷阱,被家主大人打了一顿。
津田信虎早就有了准备,要不然清原博士怎么会说不赢,被气昏过去?
这下他津田信虎扬名了,谁还会去质疑他编纂的书籍?可恶,太可恨了,我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啊!”
武井夕庵这下是明白怎么回事了,听明智光秀这么一说,他只觉得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