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殿下,您说的前两条非常合理,我现在可以代表父亲向您承诺。”
拉比亚说着又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只是,比塞大港的事情超出了父亲赋予我的权限。”
她不等约瑟夫说什么,就立刻补充道:“但是如果您能给予一些经费上的支持,我就有信心说服父亲。
“而且,您的资助也能帮助我们更快地击败哈穆德阿里,您说是吧?”
约瑟夫笑了笑,点头道:
“这样吧,我再提供200万里弗的军费给尤尼斯帕夏。不过,既然是军费,那这笔钱要在我看到他的军队之后,再支付。”
200万?!拉比亚的眼中顿时闪过贪婪与惊喜。
她虽然对付款时间有些意见,但想到这可能是法国王太子对父亲的号召力缺乏信心,于是也就接受了。
她当即高声道:
“您很快就会见到那支让您满意的大军!”
之后,约瑟夫又和她议定了一些“合作”细节,便让乔安带她去旁边的客房休息,明天一早返回阿尔及尔。
乔安领事安顿好了拉比亚,立刻便转回约瑟夫的办公室,有些焦急地行礼道:
“殿下,我不是要质疑您的决定,但我的职责要求我必须向您提出应有的建议。我之前和尤尼斯接触过。他绝对是个野心很大且极为狡诈的人。
“您向他提供了大量的支持,包括武器和数百万的巨款,但却很难保证他兑现承诺,或者不与其他势力勾结。
“或许,您该派些军队在他身边盯着,以确保我们能得到应得的利益。”
约瑟夫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显然您的顾虑是对的。不过,我可从来没真正信任过那个尤尼斯。”
“啊?”
约瑟夫笑着示意他坐下:
“要知道,尤尼斯先生可是曾起兵背叛了自己的父亲,被击败后,才逃到阿尔及尔的。连父亲他都能背叛,更何况其他人?”
乔安连连点头。
约瑟夫继续道:“此外,您知道尤尼斯的另一重身份吗?”
“您是指阿尔及尔最大的走私商?”
约瑟夫摇头:“走私只是他明面的掩护,实际上他是阿尔及尔海盗背后的大股东。”
先前,美国人查尔斯从尤尼斯手下的走私商那儿买到海盗的情报之事,就让约瑟夫对尤尼斯产生了怀疑。
他只是个搞走私的,却连海盗的出海路线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显然不对劲。
于是,约瑟夫便让警情处再详细调查尤尼斯,结果发现他本身就参与了海盗的生意。
这也是他能在阿尔及尔获得一定程度自由的原因――通过参股海盗势力,影响阿尔及尔议会,最终得到在达赫拉地区生活的待遇。当然,对尤尼斯来说,这只是跟阿尔及尔海军的合作。
乔安惊讶道:“他竟然还是个海盗?!”
“没错。尤尼斯的船队平时会从英国走私货物带回突尼斯,但如果途中遇到合适的目标,走私船立刻就会变成海盗船。实际上,关于他的这些消息在达赫拉不难打听到。
“哦,刚才那位拉比亚女士就是位凶悍的海盗头目。她曾多次在阿尔及尔出售‘白奴’。我甚至怀疑她当做礼物送来的‘白奴’,就是她自己从欧洲沿岸掳掠的。”
乔安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可是,殿下,我听说那个美国人就是从尤尼斯的手下那里买到了海盗的情报。如果尤尼斯入股了海盗,那他为何……”
“海盗的派系之间争夺权力。”约瑟夫笑道,“尤尼斯属于外来派系,和阿尔及尔本地派系一直在明争暗斗。他是在利用联合舰队来打击对手。”
乔安默然点头。以他对尤尼斯的了解,后者绝对能干得出这种事情。
约瑟夫微笑着看向他:
“您瞧,这样一个连同伙都能随时出卖的人,我怎么能放心跟他合作?”
乔安疑惑道:
“那您为何又要支持他重返突尼斯?”
他抬头便看到王太子殿下笑而不语,顿觉失言,忙躬身道:
“哦,非常抱歉,殿下,这不是我该问的事情。”
……
突尼斯。
卡希尔宫。
一名二十来岁,身段窈窕,相貌带有明显希腊特征的女子在镜子前来回侧身,满意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法式时装――当然,是按照阿拉伯风格定制的。
她便是突尼斯贝伊哈穆德阿里的最宠爱的妃子哈芙莎。
“伊娜姆,这颜色会不会太深了些?”她转头问一旁的侍女,“我记得我还定了件浅色的。”
“没错,尊贵的夫人。”没等侍女答话,侍候一旁的裁缝店的女助手便殷勤地凑了过来,“您说的是这件吧?”
“嗯,帮我换上吧。”
就在侍女伊娜姆接过长裙转身的瞬间,那女助手将一张纸条塞在了哈芙莎手里。
后者微微皱眉,瞥了眼几名侍女,见她们正在忙着展开那件繁琐的长裙,忙快速展开纸条。
当她看到纸条上那个交叉弧形的特殊记号时,忙将那纸条用力揉成一小团,塞进嘴里咽下,随后低声问那女助手道:
“这是谁给你的?”
后者也是低声回答:
“是您的时装设计师。他就在殿外。”
哈芙莎点头,随意试了试新裙子,便匆忙来到殿外,就见一名年轻男子正恭敬地朝她行礼。
“扎加诺斯先生是吧?你的裙子我很满意。”哈芙莎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脚下故意朝远离侍卫的方向走去,“我想再跟你定制几条正式场合穿的裙子。”
“啊!这是我的荣幸!”扎加诺斯忙低头跟了上来。如果乔安在这里,肯定会一眼认出来,他就是警情处的特工伊沙克。
哈芙莎低声道:
“他有什么事?”
伊沙克回头看了眼侍卫,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很快会有一场叛乱。”
“什么?和他有关吗?!”
“您别担心,他很安全。”伊沙克道,“不过,他让我转告您,您要找一个适合的时机,将此事告诉贝伊。”
“啊?为什么?”
“具体情况您以后会知道的。现在您只需记住,在七天之内让贝伊获悉叛乱之事就行了。对了,有一些线索可以让您利用……”
“对,款式肯定贴近流行风格。”伊沙克和几名侍卫交错而过,大声糊弄一句句,忙又小声嘱咐道,“夫人,这之后才是重点。开战之后,您必须尽快说服贝伊,要他……”
哈芙莎脸上神色如常,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努力将“扎加诺斯”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住。
待后者说完,她这才匆匆插了一句:“告诉他,我会办妥的。让他自己多小心。”
“好的,夫人。”
……
阿尔及尔。
达赫拉西北海岸。
天色黯淡,一座通体白色,带着高高的廊柱,以及洋葱式尖顶的三层宫殿里,一队身着橙色长衫的禁卫军来到那扇镶着金边的拱形大门前,为首的军官客气地敲了敲门:
“尤尼斯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说是吩咐,其实就是例行的检查。这样的检查在每天早中晚会各有一次。
虽说尤尼斯和阿尔及尔海军关系密切,但他同时也是阿尔及尔禁卫军的“摇钱树”。
二十多年前,穆罕穆德伊本侯赛因和哈穆德阿里兄弟借阿尔及尔禁卫军的人马杀回突尼斯,夺取了贝伊大位。
按照事先约定的“借兵费用”,以后突尼斯每年将向阿尔及尔禁卫军支付50000里亚尔的岁贡。
而尤尼斯作为要挟突尼斯贝伊按时付款的筹码,被阿尔及尔禁卫军“保护”了起来。
不过,尤尼斯也颇有能量,竟搭上了海军的线,从而令禁卫军不得不允许他在达赫拉自由生活,但绝对不能离开此地。
屋里没有回应,那军官又加大了音量:
“尤尼斯大人,您睡着了吗?”
问了三遍之后,那军官露出了异样的神色,和另一名军官对视一眼,吩咐士兵撞开了镶金大门。
屋里空无一人。
军官大惊,慌忙吹响了木哨,顿时便有五六十名禁卫军士兵从各处涌来。
“人不见了!快找!”
不到十分钟,士兵们陆续传回消息,不止是尤尼斯本人,连同他的一儿两女,以及贴身仆人全都从这座宫殿里消失了。
四具负责巡逻的禁卫军尸体也被人找了出来。
那军官吓得面色惨白,亲自跳上马背去向上级报信。
很快,更多的禁卫军赶到,将附近道路全都封锁起来,同时有骑兵朝港口方向追去――只要尤尼斯不出港,就还有希望。
夜色中,二十多匹马疯了一般朝达赫拉港口奔去。以阿尔及尔禁卫军低下的响应效率,短时间内只能出动这么多骑兵,更多的官兵此时还在自己家里,连衣服都没穿好。
二十来分钟后,骑兵们终于远远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
带队的军官用力扬鞭打马,而后抽出了马刀,大声道:“准备拦截!注意,除了尤尼斯,其他人胆敢抵抗的,立刻格杀!”
“是!”
眼见距离前面的七八匹马越来越近,忽然间,夜色中闪出一排密集的火光,接着便是连串“嘭”的巨响。
三名阿尔及尔禁卫军应声落马,其他人无不惊恐提缰,向两侧躲避:
“是火枪。有埋伏,小心啊!”
“怎么办?他们好像有不少人……”
“尤尼斯跑远了!”
“我知道!赛克礼,回去叫人!皮里,摸过去看看情况!”
“我……是的,大人!”
另一边,警情处的普鲁斯普尔在发射了一次之后,立刻招呼手下上马,摸黑朝港口赶去。
他们一共只有14人――这几乎是警情处在阿尔及尔的全部人手了。
他们也不知道会有多少追兵,只盼着能用每人两支枪同时射击的方式,借夜色吓住敌人。
等到阿尔及尔禁卫军发现埋伏的人都已离去,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而此时尤尼斯已经来到了港口。
阿尔及尔追兵分了人径直赶往港口的炮台,另有人去通知海军派船拦截。
不多时,一艘海军的桨帆船就发现了有一条小艇正在移动。在这个时间点,通常是不会有人出海的。
他们立刻发出警告,然而那小艇却加快了速度,朝深海方向驶去。
桨帆船上,阿尔及尔海军军官下令火炮装填,并朝小艇发出了最后一次警告。与此同时,不远处收到了讯号的炮台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击毁那艘小艇。
就在此时,夜幕之中却突然隐隐出现了一个极为庞大的身影,如同一头史前巨兽趴在海面上。
阿尔及尔人的桨帆船还没反应过来,那巨大的黑影上便喷吐出连串火光,而后便有几道数米高的水柱在桨帆船前方窜起,激起的海浪令它一阵剧烈晃动。
“是,是战舰!”桨帆船的指挥官失声惊呼,而后慌忙命令手下,“后退!立刻后退!”
他明显能感觉到,那些炮弹至少是24磅的。刚才若是被命中一发,自己这轻型巡逻船很可能会被直接撕成两截。
那海上的“巨兽”正是法国海军的四级战舰“前进”号!
见桨帆船急速后退,“前进”号也跟着略为转动,让左舷朝向岸边的炮台,很快便爆出一阵齐射。
实际上,舰炮对炮台很难造成实质性伤害,尤其是英国人刚刚帮阿尔及尔加固了炮台,还为炮台添了很多大口径的重炮。对轰的话,别说是四级舰,就算一级舰也绝不是这炮台的对手。
然而,有炮弹击中炮台而产生的震颤,以及夜色中耀眼的炮火和恐怖的轰鸣声,吓得阿尔及尔炮手瑟瑟发抖,根本没能认真瞄准,便胡乱点燃了引火药。
英制大炮的炮弹大多落在了距离“前进”号半海里外。而此时尤尼斯乘坐的小艇已经抵达了法国护卫舰旁边。
几条绳索从护卫舰上丢下。尤尼斯立刻纵身一跃,抓住绳结爬了上去。
法国水手将尤尼斯的家人以及警情处的人都拖上了船,立刻扬帆朝深海驶去。
在他们身后,阿尔及尔海军终于反应了过来,七八条战舰上的桨手拼命划桨,同时船帆也缓缓升起。
不过“前进”号的炮火很快便让他们开始四散躲避――这些最多只有18门炮的轻型战舰,根本不是60炮的“前进”号的对手。甚至连负责在浅海接人的护卫舰也敌不过。
两艘法国军舰笔直朝北面驶去,在进入深海之后又立刻实行了灯火管制,漆黑的海面上顿时失去了两艘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