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岂可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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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大院里面，是我这一生中过得最开心的日子，师傅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我们不用为了生活而操心，作为当地有名的木匠，而且是能写会画还会雕刻的木匠，师傅家里面自然要比其他匠人要富足一些。

我们待在院子里面安心学艺，不用像其他地方学徒一样受到苛刻和剥削，师傅师娘待我们如若亲生，我们便也一直没有离开的想法。

他画画画得越来越好，甚至超出了师傅的水平，我刺绣的手艺也完全得到了师娘的认可，可以帮忙从外面接点活来做。

师娘还说，往后咱们一大家子就呆在这院子里，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不错。

可师傅却在那个时候惹上了麻烦，闹了一场不小不大的官非，虽然后来新中国成立了，也调查清楚了其中的冤屈，可三年的牢狱之灾，不但身体落下了重疾，家里面的积蓄也跟着全部花完了。

五零年的立冬，虽然沉冤昭雪可也跟着撒手人寰了，师娘因为太过伤心，也落下了眼疾，偌大的一家人，就靠着张重九在外面做的木工来维持生活。

我与知琦不想连累张重九，就从师傅家搬了出来，开启了那一场如同磨难的生活，眼看着都挻了过来了，可一个锁龙柱却直接让他消失不见了。

我甚至有些时候会怀疑，他或许根本就不是去找锁龙柱，而是厌烦和我在一起的生活，所以才偷偷地消失离开，或许他正在某处，早就已经结婚生子了。

有的时候我又想，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寻找真龙所存在的印迹而已。

那一段时间的我，就像是疯了一样，精神状况出现了极大的问题，一边觉得被背叛了，一边又觉得他去寻找他自己的理想是正确的，是我这个作为妻子的人应该支持的。

就在我浑浑噩噩不知魏晋的时候，周扬来了，她的出现点亮了我心里面的另一盏灯，也让我再一次和周家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

我十二岁那年，就被我父亲送到了师傅家学艺，并不是因为我家里养不起我，而是因为我母亲过世，我父亲又娶了继母，只因为继母的一句养个半大的女儿最浪费粮食了，我就被周家送出了门。

我因为对父亲的失望，和家里面并没有过多的联系，只是知道继母后面又生了一个弟弟，听说这个弟弟生活得不错，家里面的人都很喜欢他，我父亲正砸锅卖铁的供他读书。

后来，我父亲过世，我和周家也算是直接断了来往，我以为我们会老死不相往来，可就在我伤心难过发疯的时候，我弟弟一家人来了。

这个我从来都没有正视过的弟弟，他跟我一起去了秦岭，跟我一起翻遍了那里的大多数山梁，最后又把他大女儿留给了我作伴，因为他看出了我对周扬的喜欢，想让我的精神状况有所寄托。

是啊！我最艰难的那几年，都是扬扬陪着我度过的，可我就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一手将她给推开了，才有了今日，我找不到她的因果。”

沈初晴静静地听着群芳先生叙说往事，虽然不理解蜀晓生为何会为了一个道听途说的锁龙柱而独自离开，但却丝毫不影响她对自家老师的心疼。

直到群芳先生沉默了下来，沈初晴才小声地劝慰道：“老师放心，师姐一定会来的。”

群芳先生满眼慈祥地望着沈初晴，叹的口气继续说的：“是啊！我知道她会回来的，因为她一直都在等，等绣龙人的弟子再次名扬天下的时候，她就会出现。

初晴，我不想给你过多的压力，但你现在真的寄托了我太多太多的希望，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鼓励一个人，其实我更不想，给你造成任何压力。

我多想傲娇地对你说一声，不就是一场比赛吗？输了赢了又有何区别，我群芳园又不是养不起你，不靠你赢得比赛为生。

可我却必须得跟你说，这一场青年刺绣师大赛，你一定要赢得名次名扬天下……可行否？”

后面这三个字，群芳先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行，一定行！”这是沈初晴第一次回答得这么干脆，哪怕知道自己不一定能够做到，可心里面就是不想让眼前的老师失望。

她的这一辈子实在是太苦了，童年被抛弃，幸得师门收留，可承诺的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最后就变成了叶公好龙一场空，怪不得她会那么喜欢吃苦的东西，或许只有吃这苦味的东西，她才会感觉到这世间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短短的一年时间，群芳先生和自己初见的时候就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一样，华发变成了满头白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风风火火的老人已经要依靠拐杖才能多走上几步路了。

沈初晴搬来了一个凳子让她坐下，她手中依然捧着那一副婚书，眼睛里面有些空洞，好像是找不到的焦点，但眼眶又有一些红，显然还是非常的难过。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好奇我的故事，其实真的不精彩，我能够走到今天，支撑着我的或许也不止扬扬，还有那曾经随口的一句许诺，要把他画的龙全部给绣出来。

可这些年以来，他画的一百三十六张底稿，我从头到尾地绣了一遍，全部都绣完了之后，我又觉得心里面空荡荡的，总觉得自己应该继续做点什么，才能不辜负我这高寿，或许，是他把他剩余的寿命全部给了我也说不定呢！

于是我就把之前绣过的绣面，都翻了出来看看，发现绣得不好的，就直接把它烧了，然后重新再绣。

世人皆知绣龙人从来都不绣别的东西，却没有人知道，绣龙人也从来没有绣过别人的底稿。

我还想着等我九十岁生日的时候，举办一场画展和刺绣展，那这些被我收藏了五十几年的画和刺绣能够得见天日，让世人都知道，蜀晓生有多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