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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没入布袋,手腕拧转拉大开口,再撤刀收回,这一次从袋中散出的不再是玫红颗粒,而是黑色粉末,隐约伴着金属光泽,随着粉末释出一并出现的,还有一股呛人的烟火味——下层袋子中装的压根不是香料,是黑火药。
黑火药主要由硝石和硫磺制成,此前曾有人提出研制大量黑火药供战争使用,但因硝土难得,提炼工艺困难,纵然威力巨大,朝廷也没有批准大量生产,只允许将硝石用作珍贵药材,以及为皇帝炼丹使用。
纪渊没有犹豫,继续转身划开身侧几个布袋,无一例外,流出的都是黑金粉末,他缓缓站起,再仔细观察布袋上的痕迹,可以隐约看到有干涸的紫红色水渍,只是库中昏暗,又是夜晚,若不仔细察看,全然辨不出来。
王府所用香料多为颗粒状,需用水沾湿或碾成粉末燃烧才会散发出充足的香味,不至于在袋中便如此冲鼻,至于他们刚刚一进屋便闻到的刺鼻香味,应该是有人故意用化了香料的水洒在袋子上,掩盖其下黑火药的味道,更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自己是香料。燃香一事纪渊从不插手,只要不过分难闻,一般都全交给管家处理,只是刚才见女婢在燃香的步骤,更是闻了沾有香粉的手,也没有多么冲鼻,他才想起这一层。
空气中香气与硫磺味道混杂,如今库房目之所及的香料约有近千斤,只有最上层覆盖供给检查的香料,下层大约全是黑火药,至于采买书籍再分发下去一事,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若是引得他自证自查被抓个现行最好,如果不成,库房里还有足够把他判罪的黑火药,一事双成,自己怎么也逃不掉。
夜间寒风四起,扑向衣着单薄的纪渊,小厮担心他着凉,想要上前劝他回房,却看到纪渊眸中闪闪,唇边挂着难明的笑。
他确实在笑,或许不等今夜过去,便会有人冲入他府中,一路直行目标明确,查出这些黑火药,再将他落狱,但他很是庆幸,庆幸谢霖如今不在府中,而且今日他二人见面,自己给他送了两框银炭。
春寒料峭,他不会冷了。
平王纪渊落了狱。
虽然没有广而告之,可众人都有些自己的法子,听说昨天夜里平王府灯火通明,中宫的赵总管亲自前往搜查,不知是搜出了什么大不敬的物什,当场就剥了平王服饰,而且纪渊被抓时竟是束手就擒,也没有给自己辩解两句,后半夜就睡在大牢里了。
夜来骤寒,晨起时竟雾蒙蒙下了小雪,雨雪交加,停在地面上存不住洁白,只化得泥泞不堪。
震天一样的消息砸向前朝,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中宫解释,终于三声钟响,百官觐见,礼拜之后,静待皇帝开口。
只是龙颜沉默,绝口不提平王一事,旁人就算有事禀报,也不敢在皇帝气头上开口,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就在大太监即将开口宣布退朝的时候,一个黄色身影站了出来。
“臣有要事禀报。”乐王纪廿上前,得到首肯后继续说道,“臣近日收到军报,北境匈奴正预谋越过关山山脉,已有部分分支骚扰春市,情况紧急,臣请派兵援助。”
春暖之际,北境居民会大开春市,以便交易,往年也有匈奴分支骚扰春市的情况,只是北境自有边军,无需增派援兵。纪廿封地北境,瘟疫之后便一直住在京中,想必是他留在封地的亲信传来的信息。
或许是察觉到皇帝不太重视的态度,纪廿补充道:“北境边军虽已出兵镇压,只是今年的骚乱甚于往日,而且不似流民作乱,是有预谋的组织进攻。如今春市已停,可越过关山的匈奴仍在增加,现已驻扎山脚之下,边军不堪其扰,近日寒气南下,军情迫切,请皇上明鉴。”
“有多少人。”
“现在大概已有千余人,人数仍在增加。”
说明了情势紧迫,皇帝只说他会考虑,没有立即下令任将。当时彻查三皇子纪常之时,顺藤摸瓜将钱将军一齐除去,如今朝中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可以领兵之人。
除了纪廿发言之外,没有人再开口,于是很快,皇帝退朝,众人只得泱泱散去。
关于纪渊一事,众人心知肚明,面上终究是不好摆出来讨论,于是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结伴离去。独留下谢霖。
他隐约听到众人讨论的内容,无外乎纪渊是如何触怒龙颜,最直接的猜测便是与近日的反书有关。
“难道那陈定和真的奉平王为新主?这可是大不敬啊!”
“单论当年谢大人与陈定和的交情,这其中定有猫腻。”
“是啊,不过谢大人前些日子搬出王府了,算是逃过一劫,也不知在王府里查到了什么。”
“莫不是与那反书有关?”
“这可不敢乱说,除了乱臣贼子,谁读过那书的内容……”
“也是,明哲保身为上。”
身着暗蓝色官袍的男人挺胸迎着众人审视的目光,没有多说,今时今日如往事重演,一夜醒来,漫天大雪,当红的皇子忽然落狱。
帝心难测,谢霖动了动僵直的身体,转回身对一直垂头沉默的李屹说到:“你先回翰林院吧。”
虽想要继续陪着谢霖,但事关紧要,李屹也不敢多说,只好点了点头,听话离开了。
不停飞落的雪在官袍上留下点点深色印迹,谢霖步履不停,向中宫深处走去。
宫禁森严,高高竖起的红墙拘禁了天空,虽说不得传召,又无请见,官员不得随意打扰皇帝,可谢霖依然半是固执地来到了御书房门前。
不等大太监阻拦,谢霖便停下脚步,温声请求:“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微臣求见陛下。”
公公也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对前朝之事多少清楚一些,更是明白皇帝心意,纵然谢霖不说,他也知道谢霖所求何事。
“谢大人,皇上交代了,政事难明,不见您的。”
皇帝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自然知道他会来,谢霖深深闭了闭眼,身体有些颤抖,未知的恐惧贯穿他全身,再睁眼时,男人已恢复了镇定。
谢霖将身上披着的官袍除下,折好放在一旁,只穿一身纯白合领夹衣,再向大太监请求道:“霖以纪渊夫君身份求见父皇,请您再去通传一声。”
官袍分三种,冬制为最厚一种,里衬羊毛,交领相扣,谢霖怕冷,于是在里面还套了一件合领夹衣,垫着棉絮,如此才能在无法披大氅披风的朝觐时御寒,即使是前些日子旭日当空,单穿一件絮衣仍叫人发抖,更不要说下着雪的天气,脱了最厚的官袍,夹衣虽不失礼仪,但于御寒可谓杯水车薪。
大太监看这样一个瘦削的人强撑着站在雪中,有些惊了,急着劝谢霖先将衣服穿上,可谢霖却冲他宽慰地笑笑:“劳烦公公再去通报一声。”
见他实在固执,大太监也没有办法,只好加快脚步进去通报。
堂前正是风口,不时有冷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