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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谢霖没有参与著书一事,至于提及读书,只能是要引出下面的话题。
谢霖猜到了纪渊出事与那书有关,于是坦诚答了:“臣为断奏折,读过那书。”
“嗯。”皇帝没有什么很大的表情,只是将手中朱笔搁起,再问道:“那你觉得,书中所说的天下新主,应该是谁?”
书中没有明确点出名字,只是字里行间都指向纪渊,谢霖斟酌皇帝想要的回答,最终还是放弃解释,挑了个不出错的答案说道:“臣不知,所谓新主,当由陛下做主。”
皇帝点点头,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继续问道:“那书的最后一句话,你可记得?”
“得金土者,得天下。”谢霖抬头,这一句也是他看完全书后不明所以的一句话,不知皇帝单拎出来,是否有别的解释。
“那你猜,朕在平王府发现了什么?”
这下谢霖全不知道了,自己离开王府后再没回过,王府诸事自己也不多插手,难道出了什么意外,王府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皇帝没再说话,而是丢了一小布包下去,布包落在谢霖脚边——若非愤怒,皇帝不会这样侮辱人地掷物下来,谢霖只好再次跪下,拆开布包,从里面散出黑色细碎粉末,其中伴有金色小颗粒,看起来像是闪闪发金光的黑土,再一细闻,便是浓浓的硫磺味。
刹那间,谢霖明白了书中所说的“金土”为何。
“平王府一库房里存着购入的香料,下层全是黑火药,这下你明白,朕为何要将他抓起来了?”皇帝声音威严,停顿半刻,忽地狠厉如疾风骤雨:“因为朕觉得,朕的大狱比他王府安全!”
谢霖明白,立即伏下身去,噤声默言,听得皇帝继续说道:
“当年立储,你是怎样和朕说的?”
“臣以性命佑王爷周全。”往日誓言不忘,谢霖答得很快。
“你那时应得痛快,朕信你,后来你要嫁入王府,朕也应允了,朕要你辅佐纪渊,这是君令。怎得你恋爱昏了头,闹和离也就罢了,如今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全不知道?”
皇帝极少发这么大的火,谢霖与纪含年纪相仿,皇帝在谢霖面前也一直是慈爱仁和的模样,但皇帝毕竟是皇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竟然是自己糊涂了。
谢霖俯身认罪。
无论是自己感情受挫,还是病体缠身,终归都是辜负了当年的誓言,让纪渊沦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
鼻尖贴着地面,全是熟悉的熏香味,皇帝沉默良久,见他除了认错,没有多言解释的意思,开口让他站了起来。
浑身湿透的男人再扯着损伤了的膝盖站起身来,竭力克制着身体的平稳,无论身体上多么痛苦,他都坚持保有着挺拔的姿势。
看着面前倔强的小孩,皇帝也叹了口气。
“朕何曾不知你受的委屈,只是成人之路坎坷,殒身丧命者不在少数,又哪里只有你委屈。”此话一出,又是将谢霖看作自己的孩子了。
谢霖却不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躬身说道:“臣明白,臣定当为陛下和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他说这话时是真心的,只是皇帝深深地望着这个躬下腰的男人,心中却没有满意的感觉,反倒有些涩然。
“罢了,你也尽力了,”皇帝说道,“此事也有子洄的问题,仁厚有余,狠厉不足,终究不是帝王之术。”
谢霖直起身来看着皇帝,等着他接下来的安排。
“近日北疆骚乱,朕也有所听闻,决议派子洄前去平乱,希望这一遭军旅,可以好好练练他的霸道,带着军功回来,这位子坐的舒坦些,总不能一直靠你来护着他。”
皇帝要派纪渊出兵北疆,谢霖从未想到这一步。出兵一事短则几月,若是纠缠起来,三年五载也完不了,并非他随意揣测,如今皇帝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如此关头将纪渊派出去,简直险之又险。
这样想着,谢霖匆忙请求道:“平王殿下贵为储君,出兵一事凶险万分,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闻言却笑了,说道:“你不必担忧朕的身体,北疆不一定就比京城危险,出去锻炼锻炼,朕将这乱糟糟处理干净了再叫他回来。”
老人的笑像是把握全局,却不对谢霖过多介绍,棋行险招,谢霖却仍心下担忧,再出劝言,却被皇帝打断了。
“你莫要担心了,朕将大军交给他,若是京城出了事,他还不会打回来吗!”
落下重话,谢霖也不敢再说,明白皇帝定有自己的计划。
老人揉了揉额头,一上午的思虑已让他精神不济,谢霖及时请辞,劝慰皇帝保重身体。
皇帝没再说话,谢霖拖着湿沉的身躯,离开了御书房。
春雨不停,手中的伞是纪廿留下的那柄。
谢霖行在路上,心中往事纷繁。
朝中惯例,晚立太子。
只是崇明帝年轻时的夺嫡之争给这位成了父亲的皇帝留下太深的阴影,他不愿自己的孩子也那般自相残杀,挚爱皇后的早夭又令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于是崇明帝早早地便定下暗储之计——取信任之人护佑储君,平安长大,任一国之君。
同如今日,春日,春雨,春寒。
皇帝唤了纪含和谢霖二人前往御书房,告诉那二位少年,他决议立纪渊为暗储。
纪含无嫉妒夺位之心,又与纪渊一同长大,感情深厚,且博闻强识,为人达礼。
谢霖为皇家所救,又出身世家,皇帝曾亲自弘文馆考察功课,才学精敏,为可塑之才。
这二人,一人护纪渊于外城,一人护纪渊于京内,几番抉择,决定谢霖留京,纪含北境。
北境有匈奴鞑靼,大番林立,政局复杂,纪含以罪臣身份潜藏于其间,每隔数月便会传来密报,同时相伴而来的,还有给谢霖的一封平安信。
京城谢霖守在纪渊身边,教他知书达理,佑他免受侵害,留京皇子总是危险多些,固然前些年纪渊韬光养晦,却依然如走钢丝一般艰险生存。
就连安王纪常,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作储君的幌子,崇明帝将风头给得极盛,只是没想到他起了反意,只得提前削减。
计划只有三人,皇帝,纪含,谢霖——人数越少,变数越少。
在今朝见到皇帝之前,谢霖本以为皇帝暗储之心动摇,想要换立储君,他跪那么久,就是为了问个清楚。
只是没想到这三角阵营,居然是自己这里出了岔子。
是自己被感情迷了眼,居然为了情爱对纪渊心死;是自己病糊涂了,居然连王府出了那么大的事都没注意到;是自己嫉妒心作祟,逃避处理一切关于宋梓明的事情,让那个早知有问题的家伙呆在纪渊身边那么久。
“臣以性命佑王爷周全。”
当年他与纪含跪在皇帝面前,鼻尖贴着地面,浓厚的熏香将整个屋子都浸入味了,老人坐在上首,曾经兄弟相残的惨象在每一个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