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哄哄

三楼书房寂静无声，唯一明显的也只有父子俩低沉的呼吸。最后还是程云霆拿程宸羽没办法，先开了口“谈谈吧，学校怎么说的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程宸羽露出不解“什么八卦？爸……你怎么什么话都信啊。”

程云霆故作威严模样开口说“我是想不信，可是老师都打电话过来提醒我让你低调一点。”

“那样说是给我面子，说好听一点是你太高调，难听点就是败坏学校纪律！”

“爸……学校那么多人，我又管不了他们的嘴巴。”

“好，别的我不管我只问你，那些说你有男朋友的是真是假？”程云霆眼睛一眨不眨看向程宸羽，观察着他的眼睛。他知道程宸羽的眼睛不会说谎。

程宸羽也确实没打算说谎“假的。”

肉眼可见的，程云霆呼出一口气放松了起来，转而又说“嗯……其实这也不怪你，我就想宸宸这么乖怎么会早恋呢。”

程宸羽看着和蔼起来的父亲，突发奇想地丢下了一个炸弹“但取向问题好像是真的。”

“什么？”程云霆刚刚呼出的那口气又重新哽在了胸口处，并且这次是真的反应巨大“这怎么能……”

虽然说现在男女关系和择偶标准都有所松动，甚至男男合法婚姻也普及全面，但对于程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讲，你可以玩的多玩的花，但是牵扯到子孙后代的延续问题，却不是一个概念的。

这相当是放弃了继承权啊。

程宸羽也大概知道的，但是他本来就不喜欢程家经商的路数，更加对权利、金钱没什么需求。对于这个家族而言，程宸羽反而只在乎程云霆这个父亲而已。

可是现在的局面，程宸羽看出了程云霆的失望和痛苦。对此程宸羽无法控制地产生了落寞和不安。因为他看出来父亲是真的在意，在意自己性取向的区于常人，或许也是在意自己无法继承他的衣钵和体面。

如果是这样……程宸羽也不知道究竟自己对程云霆的意义是继承衣钵重要，还是自己这个人本身重要。

如果是往常，程宸羽一定会选择维持好自己所谓的漂亮壳子，那是迷惑的面具，也是可控的选择。但是只有自己知道，那是对外人的，而现在程宸羽退了一步又撕开了自己温和可亲的面具，把自己袒露真实的内心给了程云霆去看，他在赌也在试探。

程宸羽想知道，程云霆作为自己的父亲，会如何选择……

选择缺陷瑕疵的自己还是选择完美漂亮的壳子。

程云霆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程宸羽面前，当手臂挥动时，程宸羽猜测那是要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下意识的闭眼也是为了躲避直击心灵的痛楚。这个时候反而有一种面临终点的实感。

打就打吧，如果是这样……也许是自己错了。如果追求自由的代价是这样，或许自己作为程家的孩子是不能拥有自由的选择权吧。

意料之中的巴掌没有落在程宸羽脸上，反而是一掌抚在了程宸羽后背，程云霆伸出的手臂将程宸羽揽进自己怀里，一个成年人结实厚重的身躯里。

“宸宸，你长大了。爸爸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了。”

“爸……”

“乖孩子，你怎么不去选择一条好走的路呢？”

确实……比起亲生孩子的挽留和传承，同性合法却不平等。他们大多数依旧收到异性恋的质疑和排斥，他们也有着大多数秉持着及时行乐的态度从而不会想要一段从一而终的真诚。

程宸羽的选择，以他的优势去做的这样的选择注定不会是一条好走的路。

这也是因为程云霆了解这个儿子，他不会三心二意一边应付家里的继承去诓骗一位女性，同样不会为了刺激追求一个又一个的试错，程云霆知道程宸羽选择同性，就必然期待着一个志趣相投同心相伴的唯一。

他只会是这样的人，一个纯真而美好的少年，他的儿子程宸羽。

“爸爸，路还没有走，怎么会知道好不好走。”

“是，你像她，像极了……”

程宸羽又知道了，这是想起了母亲，柯冉或许曾经也做过和程宸羽一样笨拙而沉重的选择？

这就不得而知了……

同样面临拷问的还有二楼李染卧室里的母子两人。

程晚星来到和李染同处的封闭空间反而比在外面轻松一点，李染同样是。

她坐在自己房间依旧还在的小沙发上看着对面地毯上坐着的程晚星，有些急地问“你在学校知道程宸羽的那些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程晚星顿了一顿反问道“这些不都是谣传吗？没什么可信度。”

“胡闹！你难道不知道程云霆和我为什么可以在一个屋檐下和谐相处吗？那是因为我们抓了他的把柄而他承诺暂时不去立那个破遗嘱。”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李染兴奋地说。

程晚星“因为程宸羽喜欢男生？”

李染“是啊！我不是告诉过你程家继承权怎么可能给一个只喜欢男生没有后代的人？那就是在打程茂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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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晚星“但我知道，程宸羽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我们无法保证他以后一定会选一个男的当作结婚对象。”

李染手支在下巴上思考着说“无所谓以后，如今的局面能乱一点不是更好玩吗？”

程晚星皱着眉想到这件事李染必然会告诉程茂，不管程宸羽最终会不会选择男人，有了这个念头程家也决不允许。

李染现在的想法，就是单纯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程晚星再次提出了自己意见“不然再观察观察？”

李染站了起来背对程晚星看向落地窗外面的景色，这一片绿植都是程家别墅不值一提的花园，作为景色它们漂亮而神秘，而作为女主人的李染却知道这样安静的环境不过只是因为程云霆的一句准许才可以入住。这只是一种毫无安全感的暂时，谁都不知道哪一天就是李染拖着自己不受重视的儿子离开的时候。

李染害怕极了那种可以随时被毫无犹豫的驱逐，那是她的噩梦。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叫你来也是因为……”

程晚星知道两个人没什么需要谈的必要，正准备离开时又听见李染格外清脆且尖锐的提醒：

“你和程宸羽走得有些过了，当然……我希望那是你接近他利用他毁掉他的计策，而不是什么兄弟之情朝夕相处可笑的感情。”

打开房门离开前程晚星也只是惜字如金地说了句“知道了。”这不像是坦然承认也不像是狡辩否定，这是陈述句里最不起眼的明白，也是程晚星最不愿理睬的违心回答。

两扇房门同时关掉，等程宸羽从三楼下来时正好看到了二楼楼梯口慵懒靠在楼梯边的程晚星。

看起来好像是专门等着自己一样。

程宸羽问“你在这里杵着是……？”

“等你。”

程宸羽走下来没有理会程晚星，而是准备回自己房间，程晚星依旧跟在身旁，程宸羽明白过来这是打算让我问到底的架势，遂让程晚星如意，又问“等我？”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同时停在了程晚星卧室门口，程晚星指了指自己的卧室门说道“要不要进来坐坐？”

程宸羽现在的心情确实也有点不上不下，父亲反而没有责备的意思更加让程宸羽伤心，他知道他所有的特立独行和任性自我不过是因为他的背后有程云霆撑着，所以他享受了所有自由的权利。

也不过是因为一个不自由的父亲给了他可以选择的机会。这个家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父亲程云霆。

程宸羽也忘记是怎么知道的，他父亲和母亲好像也有很多很多的阻碍，他们的结合以及自己的诞生都饱受争议，最后也是威严高大的父亲撑起了所有的反对和伤害。

有时候程宸羽不懂事甚至是任性狂妄，也不过是想让程云霆知道有人在需要他，就算没有了母亲，他也不希望父亲感觉到自己谁都护不住的无力。

现在自己反而达成心愿，父亲护佑承载着程宸羽的自由和选择，但是程宸羽反而觉得沉重又苦闷。

谁又能保护他的父亲呢？

自己现在只是一个累赘或者说是孩童。

看着前面走进卧室的程晚星，程宸羽也会恍惚，如果不是父亲偏爱着自己，被驱逐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忆辰，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程晚星回答的同时关上了房门，拉着程宸羽坐在卧室大床的边沿问“怎么了？突然这样想？”程晚星也大概猜到了程云霆一定是知道了学校的风声才单独和程宸羽在书房谈话，估计以程宸羽的性格，也一定是该承认的承认，该否认的否认。

程宸羽迷茫着说“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算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呵……你是不是觉得我怎么可以问的出口？那么多人想都不敢想能当程云霆的儿子，而我竟然在说我是不幸的。”

程晚星看着程宸羽挫败颓唐的面孔，只是这样解释道“每个人都有不幸或者幸运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要求自己的？”就像是我，我的所有幸运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遇见的是你，一个允许我的存在的一个人。但我的不幸又与你牵扯不休，最重要的还是我如何选择，是拿我的不幸怪罪在我的幸运上，从而又失去掉所有的幸运？还是靠着我的幸运治愈掉我所有的不幸。

这才是我的如何想，有所谓。

不知情的局外人不需要承受局内人的泼及。

程宸羽的存在同样无所谓绝对的正确或者错误，但存在即为意义所在，身处其中去破局往往不如入局来得彻底。

所以我，入了你的局，站在你身后成为了你最暗地的杀手，只为保护你的天真和美好。

“所以，我应该多想想自己拥有的幸福，那才是有意义的存在。”程宸羽知道自己不应该陷于苦恼的情绪而忘记了那些值得庆幸的瞬间，那才是某种意义上的错过和遗憾。自己的不幸应该被幸运填平，而不是用自己的不幸污染同化掉那些弥足珍贵的幸福。就好比自己因为程云霆的理解而苦闷，这是不对的，自己应该为程云霆的父爱感到幸福，然后再用这样的爱反馈给那些在爱自己的人，这才是有意义的理解和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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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宸羽恍然大悟一样看向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书桌那里的程晚星，脸上是不可多见的闪亮豁达。

程晚星靠在桌沿边笑着点点头，随后又张口说“要过来看看我很早就准备的重逢礼物吗？”总要用些小礼物让小少爷开心一下。

“礼物？”说着就屁颠屁颠跑过去看，完全没有刚刚低垂着脑袋坐在床边一脸苦瓜相的影子。程晚星提起一个袋子放到了程宸羽手中，程宸羽随即就往外掏。

那个袋子的外包装让程宸羽马上想起来不是第一次见到。因为这袋子自己也有一个，是之前从海市提回来的，那个画室的袋子。

“这不是我们去的那家画室？你后来又去了吗？不对不对你回来之后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再去海市？”

“啊！我知道了，你说是你很早就准备的，那是不是……”

程晚星接道“是还没回来的时候就去过那家买的。就猜到你会喜欢，没有想到……后来你还是又找到了那里……”

程宸羽恍然大悟想起，怪不得那么崎岖难找的地方程晚星一下就找到了。

其实程晚星也是听到班里同学说了那里有个很大的卖画册和工具的店面才计划去市中心，而且还是在即将离开海市的时候，绕了整整一下午才找到了那个地方。

可是这些从来都不是程晚星的谈资和优势，他就是一个总把艰难说得容易的胆小鬼。可是却有一个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程宸羽接着。

“谢谢你忆辰，我总是没有你准备的好。你也总是做得很让我感动。”程宸羽总是不吝啬于夸赞和赞美，因为他知道程晚星不爱说那些劳苦功高的话语，自己要是再没点良心那确实是有些不要脸了。

“只要你喜欢。”

“每一个我都喜欢。”

如果这里的喜欢再多一个我就好了，程晚星暗自叹息。

但是暗恋就是这样，那个人永远隔着真相去戳着你最脆弱柔软的心脏，让你在细碎刺手的玻璃渣里找寻希望的光亮。

卑微又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