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谁在抓谁

第二天一早，比程宸羽先进到教室的，是他的耳朵。他在踏入六班之前就听见了苏佳嘉林戬狂妄而洪亮的哄笑，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掌声让程宸羽迈入教室的左腿退缩了一刹。

不过没有机会的，就被苏佳嘉眼尖地发现了身影。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被两个“狂徒”拖入教室。

“宸羽哥你躲什么啊！”

“林戬收起你的假惺惺。”我都看见你的牙床了。

苏佳嘉在一旁拍拍程宸羽肩膀，稍显遗憾却又格外期待地说“作为公证人，虽然对此表示遗憾，但是宸宸…你确实输掉了。”

程宸羽哪里会不知道两个人鬼鬼祟祟哄笑的到底是什么，自己从进校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了通知栏上的声明，高三同样参与秋季运动会。这不就已经宣布了程宸羽的长跑席位。

值得期待的…万众瞩目一下。

等体育委员拿着报名册回到教室时，就看见了一位“稀客”。

“男子长跑是多少米？”体委对上程宸羽格外真诚的眼睛，最后爱莫能助道“一千五。”

最终，程宸羽被两位赌约获胜的对手压着报了名，最后在体委感激的目光里死遁回课桌一个人难过。

这也导致了尽管这几天都很早放学，程宸羽依旧会留在学校到很晚才回家。

因为他会在学校的操场跑步，最起码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获得一个难看的名次，尤其是在体育竞技领域。

程宸羽有一点格外自负的好胜心。

但他同样愿意付出足够代价的努力，去争取高三学子没人在意的运动会名次，听林戬说，那些没有报名参加的高三学生都不用去操场加油助威，所以程宸羽也会在跑得力竭的时候，质问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在这里练习？

不过很快，他就得到答案。

“一起跑吧。”

程宸羽讶异地回头，直到确认这熟悉的声音真的是自己的熟人，才开口反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程晚星跑步的姿势并不像是一个熟练的样子，反而规矩又局促“我也报名了一千五。”

也……？

“你怎么知道我报的一千五。”

阿偶…被揭穿啦。

程晚星实在难逃程宸羽的疑问，或许是他压根也没想要隐瞒，坦荡又无谓地说“我在教室听说了六班有个勇士第一个填补了运动会老大难的长跑名额…好奇下就打听到了是谁。”

“所以…你就也报了？”程宸羽蔑视又无奈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程晚星倒不怎么在意，只是用自己格外真诚的狗狗眼，配上被风吹起的挺立寸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滑稽，声音却底气十足的骄傲语气“是我想向勇士学习，可能也有一点私心……想和他一起当别人口里的勇士吧。”

这样带着少年气息和中二气质的捧场宣言，真的符合又诡异于出自程晚星之口。

也是难为他了，程宸羽没忍住气笑出声，又在转瞬之间转移注意，恢复如常。

“我看是傻瓜凑一块了。你真无聊。”说完程宸羽就加速跑了出去，程晚星紧跟其后，就算大汗淋漓也不遑多让。

只是他依旧没有看见程宸羽迎风翘起的嘴角是愉悦而温柔的，那也是他藏于秋季泛黄夕阳里最不可多见的坦然。

程宸羽想到了自己问起的问题，或许奔跑的意义从不在于别人追随的目光或者为人讨论的谈资，如果只是为了心中难以泯灭的少年气，或者是赛场上肆意滋长的勇气和拼搏，才是程宸羽愿意付出努力的理由以及答案呢？

这很程宸羽，自由又勇敢。

“笨蛋，说不要用这么多力气，要放松。”

“是这样吗宸宸？”

“再这么叫我可不和你说话了。”

“不要！我就想这么叫你。”

“埃？你别跑这么快啊宸宸！”

“宸宸我错了我再也不那样叫你啦……”

“宸宸！”

……

秋季运动会开幕的这天，实在对于早起早读的高三学子没什么印象，他们也只能混着自己大声的朗读声听一听气血澎湃的激昂歌曲，再配上窸窸窣窣主持人的简短介绍，想象着这一天的热闹和紧张以此慰藉自己。

程宸羽的一千五百米长跑是在闷热躁动的下午，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程宸羽作为班里长跑的唯一种子选手，被班主任柏老师特例提前放出教室，进行赛前热身。

程宸羽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下午的操场上并没有上午足够热闹喧嚣的气氛，反而是疲惫和烦躁多上一些。程宸羽不自觉也感觉到了一股热流涌上心头，除了对体育竞技的热爱还有对天公不作美的无奈。

有些热过头了。

明明都快要到十月份了，怎么今天尤其地闷热呢。

当胳膊被一阵冰凉刺激地一躲时，程宸羽才看清楚自己身后递来冰镇红牛的主人。

程晚星。

他依旧高昂不羁的寸头被运动发带遮挡，显得更加帅气青春，还有高挺的鼻尖和凌厉的颌角都挂着如水如汗一般的存在，程宸羽觉得自己胳膊上又被触碰的冰凉都不再刺激自己的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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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面前这个人，带来了比冰镇更加刺激着心跳的存在。

程宸羽，你又被击中要害了。

“喝一口红牛，跑步会兴奋。”程晚星自然而然拧开了瓶盖，递给了程宸羽。

或许…比起红牛让我兴奋，此刻的你也同样具备这样的奇效。程宸羽不争气的脑袋里冒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荒唐而真实。

程宸羽像是赌气又像是麻痹自己一样接过了水瓶，因为剧烈摇晃甚至红牛还倾洒了几滴出来，溅在程晚星手背上激起涟漪。

像是某种讯号，一发而不可收拾……

“慢点，等会儿还要跑步也不要喝太多了。”程晚星又去提醒，好像一个专业的陪训教练，一个专人专训的教练。

“你就是害我不拿第一。”程宸羽又赌气一般把自己喝剩下的水还给对方，一走了之。

程晚星手背上还有程宸羽意外撒下的水渍，配合着手里那瓶喝了一半的红牛，一起挤进程晚星的视线。

怎么会满手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随后程晚星眼神锁定那个一走了之的背影，一饮而尽手里剩余的那半瓶红牛，就着那个湿漉漉的瓶口，就着那个慌乱不堪的背影，服下属于程晚星的兴奋成分。

比赛即将开始，接下来上场的是高三男子一千五百米长跑比赛，一共围绕操场三圈半，终点会设置提醒，运动员依次上场。广播声清脆又激昂，好像随时可以挑起赛场上运动员的最后一丝力气。

长跑的设定里没有人员数量的上限，也正因为是长跑，所以一局定胜负。整个高三的选手都上了场，最后拥挤在一条不实的弯线准备就绪。

指挥员同样在一旁就绪准备发号施令。一旁低年级凑热闹的也络绎不绝。

程宸羽专心致志做着准备的起跑姿势，虽然不清楚程晚星在哪里，却始终感觉到自己被一道目光锁定着，太霸道也太热忱。

各就位…预备，跑！

全员热血沸腾，程宸羽一开始就直奔前列，颇有一点骑虎难下外加一马当先的气概。

只是那道焦灼的视线一直不曾消失，反而在程宸羽的无限冲击里，没被甩掉。像是胶水粘在程宸羽的后背，不离不弃。

程宸羽在刺激下的冲击维持在第二圈的中间，已经跑了接近八百米的距离，程宸羽依旧保持着平均速度继续领先。

他身后那道视线也依旧保持着小于程宸羽一步的平均速度落程宸羽一名。

两人心知肚明又难舍难分。

三圈快要跑完的时候，程宸羽出现了一个意外，如果放在任何一个体育比赛里都算是惨烈意外的事发生了。

鞋带散了……

怎么会这样恰恰好发生在马上进入冲刺的阶段，程宸羽聪明地计划是保存体力，所以他的前面还有两个不俗的对手，他在让对方放松警惕的同时保存自己的体力，如今却在即将冲击的阶段发生这样的开端，实在不幸。

但也必须赌上一把。

程宸羽突然加了点速，是足以超过前面两人的速度。程宸羽同样选择忽视自己身后的那个“后患”，选择了一个前后夹击的方式冲击第一？

只是他没想到在冲击前面两个对手的时候，也被对方看出了自己的露怯，对方也发现了程宸羽十分小心自己散落的鞋带将自己绊倒，所以分散的注意力有很大一方面落在了维持脚步的位置上。

对方一个劲儿不落后又恰到好处地激怒程宸羽，挑衅程宸羽。

体育竞技对于男生而言，最无法规避的风险就是对手挑衅。

最终程宸羽以自己计划之外的冲击速度超越了前面两个对手，虽然背后那道充满实质的目光从原本的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程宸羽也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冲击，完成最后大半圈的比赛。

即将放开手脚的程宸羽处于体育竞技里最高阶段的兴奋状态，他对此保持持续的敬意，却又在分秒之间露出破绽，散落的鞋带终究在对手的刺激下成为阻碍，因为过高的速度导致在最终的冲刺里显了象，程宸羽一个趔趄，就在之前超过的两个对手期待的目光里，程宸羽失望地预感到……自己的大意，或许会与第一失之交臂。

却也在瞬间之下被身后那个从头到尾锁定自己的“后患”扶稳了身躯，只有短短的一两秒，却有无数人惊呼意外不解呐喊。

程宸羽依旧是最意外又最平静的那个人。

程晚星的存在，总会是自己关键时刻的底牌，也会是自己不在意却重要非常的袒露的后背。

万众瞩目的冲刺阶段在程宸羽一往无前大胆无畏的奔跑里告一段落。

过了…过了……第一！

程宸羽冲击了那道红色的终点线，在无数人打算蜂拥而上的同时感受到了后背犹如实质的压迫。

程晚星果然是那个一直锁定着自己，也甘愿落人一等只奔跑在自己看不见的后面的那个最后帮了自己一把的对手。

如今这个“后患”却在冲破终点的时候压上了自己的后背，像是一个拥抱，也像是一个讨好。

那个人气喘无力的呢喃就在程宸羽耳边缓缓道来。

明明这样的声音本该消失在蜂拥而上的道贺欢呼里，明明这样一个人说出口的话是程宸羽最不想听也最不愿相信的存在，可是程宸羽依旧深刻地记得那天，那样一个焦躁炎热的下午，那样普通而闪亮的一天，程晚星累得半死一样趴在自己半撑起来的后背，嘴巴靠近自己耳朵，呢喃出口的那一句，致命而诱惑、压制也霸道：

“宸宸，我终于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