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的态度既冷淡又实际。
兰洛克甚至连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巫师只是对他有一些感觉,但并不是记忆,这并不足以让他摒弃强者而选择弱者。
巫师有错吗?
没有。
就连兰洛克自身也崇尚实力,他欣赏强者,自身也是强者。
然而现在他成了那个弱者。
面对这个理由,他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他的信条是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纵使满腔怒火与妒恨,但是他的骄傲和自尊让他无法再说出质问的话。
输了就是输了,他不是输不起的人。
但是这不是战争,他要付出的也不是土地权利抑或生命……
他不想认,也不愿意认。
但是……塞希图斯抓住了兰洛克自我动摇的机会,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重新出现在巫师的面前,但巫师似乎也没有对他高看一眼,短暂的沉默过后就开始继续商议离开的事宜。
巫师的态度太过公事公办,似乎刚刚那个吻没能在他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塞希图斯压下内心的想法,专注地听取巫师的话。
的确,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其它的事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谢依和塞希图斯分开,各自盘踞在一个角落里,静静等待时间过去。
这里安静地超出寻常,谢依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没有任何可以计数的东西,谢依只能数着心跳声计时,尽管并不准确,但还是让他能够掌握大致的时间。
无事可做只能发呆的情况让谢依感到非常难熬。
他的空间戒指在这里完全打不开,因为这里的空间规则和正常世界中的不一样,空间戒指的法则和这里的法则不相融,无法强行打开。
这个情况让谢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空间夹缝。
但他总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落到了最坏的情况,还抱着一线希望,渴望自己猜错了。
如果这里是天空女神另外构建出来的空间,他要面临的情况虽然也难,但并不是无解的。
可如果他真的落到了空间夹缝里,谢依就完全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出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然而谢依不渴,不饿,不困。
他靠坐在墙角,身体状态和刚刚进入这个空间时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心一点一点往更深处沉去。
——最坏的猜想成真了。
谢依攥紧了手上的羊皮纸,希望还没有完全断绝,谢依站起来,朝着塞希图斯走去。
塞希图斯知道他要做什么,很快,一具复制体就躺在了地上。
在塞希图斯的帮助下,这具鲜活的复制体被绑缚在了刑架上,谢依拿起长鞭,试探性地打了一下。
他力气不大,长鞭落下,连复制体的衣服都完好无损。
但是就在这时,原本空荡荡的石墙上浮现出了一扇门的虚影。
谢依又挥了一鞭。
尽管变化很小,但是谢依依旧能够察觉出,那扇门的虚影凝实了一点。
似乎只要照着羊皮纸上的做法去做,等到这具复制体死亡之后,这扇门就会从虚影化作实物,从而让他出去?
真的会这样吗?
谢依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让我试一试?”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塞希图斯开口,听过了巫师的分析,他对现在的情形也有了猜测:“既然天空女神如此急切的把我们关到这里,之前那具复制体的鲜血必定欺骗过了它,让它看到了希望,认为你可以杀死我,否则它不会这么着急。”
“它看不到这个空间里发生的事,我猜就算由我来代劳也没有关系。”
塞希图斯没有说“代劳”什么,但是谢依明白他的意思。
谢依虽然不怕血腥,但他向来遵纪守法,并没有以他人的痛苦取乐的糟糕爱好,刚刚抽了复制体几鞭子,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何况接下来还有那么多的刑具,如果真的让他一一用过去,他一定会特别不适。
现在有人愿意代劳,再好不过,反正情况也不会更差了,谢依就把鞭子递给了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和谢依完全不同,他只轻轻动了动手腕,复制体的身上就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哪怕那也算是他“自己”。
墙壁上门的虚影又凝实了一点。
果然,不管是他动手还是塞希图斯动手,都完全没有差别。
“谢谢。”
谢依向塞希图斯道谢。
不管怎样,对方的确接手了他不愿意做的工作,他理应道谢。
塞希图斯回了一句“不必客气”。
谢依没有旁观行刑的爱好,索性背过身专注地看着墙上的门。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墙上的门也越来越凝实。
终于,门从虚影彻底变成了一扇真实的门。
谢依走到门前,伸手握住冰凉的门把,心中既有希冀也有怀疑。
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他心中怀疑,却也希望推开这扇门之后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不过出于谨慎,他没有立刻拧开门把。
羊皮纸上说的是杀死塞希图斯他就能离开,意思很明显,离开的应该是他一个,毕竟塞希图斯都死了,还怎么离开呢?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哪怕谢依再想现在就拧开门把手,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过来。”
他伸出手,“抓紧我的手。”
下一秒,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就环住了谢依的手腕。
“抓紧一点。”
谢依不太满意:“我们或许会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你抓紧我。”
塞希图斯很配合,立刻收紧手掌,牢牢钳制住谢依的手腕。
谢依是个脆皮...
,虽然不能说身娇体贵,但也差不了多少,他感到手腕一阵刺痛。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拧开了门把手。
门被推开,谢依还没有看清门后是什么景色,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他被拉扯着前进了几步。
……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如果不是塞希图斯,他很可能会身不由己地往前跑一段路。
诡异的吸力只存在了几秒,等吸力消失之后,谢依抬起头打量四周。
他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他并没有回到现实世界,门后的空间是一片诡异的灰白,没有边界,像是一团雾。
此时再回头看,那扇门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和塞希图斯就处在这灰白的空间中,除了他们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另外一个空间夹缝,并且四周没有丝毫伪装,和谢依看过的对空间夹缝的描述一模一样。
“好啊,真好。”
谢依喃喃自语,第一次对一个真实的存在产生这么厚重的杀意。
天空女神显然没打算让他好过。
如果他杀了塞希图斯,那么他这个工具就没有用了,不称手还具有威胁性的工具自然应该尽早处理,羊皮纸上说着让他离开,墙上的门型虚影给了他希望。如果他没有制造复制体这个巫术,那么他为了离开这里,一定会对塞希图斯动手。
他赢了,他就可以被废弃,如果他输了,那也不要紧,塞希图斯独自一人被关在空间夹缝中,他没有死,独立在世界之外,无法对天空女神产生任何威胁。
就算谢依和塞希图斯没有对彼此动手,成功一起存活,那么也没有关系,反正天空女神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他们任何一个出来,留下的羊皮纸只不过是一场戏弄。
谢依和塞希图斯都被关在空间夹缝里,就算活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无法再给天空女神造成任何一点威胁。
谢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明白之后,他内心第一时间涌起的情绪不是对天空女神的憎恨,而是庆幸。
庆幸他足够谨慎,否则刚刚那股吸力袭来,他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被拉入这个空间,他进来之后,门就消失了,到时候他和塞希图斯分开,这个寂静的空间夹缝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果只有他孤身一人,他一定会发疯的。
现在虽然情形依旧不好,但至少,至少还有一个塞希图斯。
想要离开空间夹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参透空间夹缝里的规则。
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尽管谢依努力尝试着去感知,但他还是感知不到任何一点东西。
就好像他在做一道地狱级别难度的数学题,却连题目是什么都看不见。
谢依不是一个容易轻言放弃的人,一开始的几天,他集中全部精神去尝试感知这个空间的规则,然而一连几天,一无所获。
他不饿,不渴,不累,不困。
想要睡觉,却根本睡不着,因为他精神很好,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塞希图斯。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失败后,谢依的情绪终于第一次崩溃了。
他从不会因为面临困境而放弃自己,然而这一次不同,他...
面临的不只是困境,简直是绝境。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巍峨的看不见顶端的高山。
数学题再难,他也有希望可以解开,但现在,他已经如此努力,竭尽全力,却连题目的边角都没有摸到。
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绝望?
难道他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直到发疯吗?
谢依情绪崩溃,找了一面无人的虚空就开始释放各种巫术,一道又一道的巫力从他掌心里甩出去,然而什么反馈也看不到,巫术消失在了灰白空间的深处。
然后他开始执着地往外走,希冀能够找到这个空间的边际。
他走了很久,但是仍旧找不到边际。
他仍旧不渴,不饿,不累,不困。
这种精神抖擞的感觉如此可怕。
他不想再往前走了,原地蹲下,用手掌捂住眼睛。
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不管什么巫术,异世界也好,还是面前这个没有边际的灰白世界也好,统统都是一场梦,等他从梦中醒来后,他又是那个生活在地球的平凡医生,继续他按部就班的工作,等下班后就能回家享受闲暇安逸的时光。
脊背处贴上一股热量,有人从背后环抱住了他。
谢依知道那是塞希图斯。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塞希图斯半跪在谢依的身后,沉默而无声地环抱住了巫师。
他没有说话,谢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