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神,您为何选中一个巫师?”
大祭司跪在天空女神神像前,额头抵地,十分虔诚。
在他脑海中,响起了一道虚弱而空灵声音,大祭司闭眼静听,半晌后,他回答道:“是,我明白了。”
他又在原地跪了一会,直到确认女神已经离开,才站起来,起身前,他虔诚地亲吻了女神雕像足背。
大殿里安静无声,只有他和巫师。
巫师双眸紧闭,大祭司将失去了意识巫师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为他盖好被子。
不相信神明存在巫师,终究也只能屈服在神明伟力之下。
“请千万不要辜负女神一番苦心。”
大祭司轻声对沉睡着巫师说:“女神已经足够仁慈,魔王残忍会让你认清他面目,而女神会将你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只要巫师死于灭世魔王之手,他灵魂就能归来。
届时,心怀仇恨巫师一定会承担起肩上责任。
目睹世界灭亡,哪里有亲手被人杀死来得震撼呢?
谢依知道这还是塞希图斯试探。
尽管他已经展现出了很多和这个世界没有关联事物,但塞希图斯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点破绽,那么他境遇会非常危险。
多疑塞希图斯从此不会再相信他任何一句话,谢依一点也不想被严刑拷打。
所以他压抑住自己所有感情,做出懵然无知样子。
他演技和刚刚穿越过来时候相比,已经算是比较精湛了,垂下眉眼用长长睫毛掩盖住自己目光。
塞希图斯走在一旁引路,看似注意力全在前路上,但谢依知道,塞希图斯注意力一定还在他身上。
他不能有任何放松。
终于到了晚餐地点,这是一个漂亮宽敞露台,餐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
对这个世界人来说,或许它们都是美味佳肴。
不过谢依看着桌面上那盘熏鱼,只觉得有点反胃。
塞希图斯为他拉开座椅,谢依就自然地坐下了,至于要不要投桃报李帮塞希图斯也拉开座椅,属实没那个必要。
塞希图斯警惕心强,而且根本没有完全相信他,他贸然过去只能让对方更加警惕。
至于好感……如果这种讨好就能增加塞希图斯好感,那么塞希图斯根本不可能还是单身。
女孩子一向温柔体贴,而塞希图斯身边一定有过女孩示好,她们都没能成功,谢依就更不可能了。
再说他也不愿意这么干。
于是他老神在在地坐下,目光巡梭了一遍桌面,很好,没有一个他爱吃,都是不好吃东西。
塞希图斯开始进餐,谢依假装不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也跟着开始用餐。
他对桌上食物兴趣缺缺。
好久都没吃辣椒了,他真很想吃点。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
他挑拣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白面包。
晚餐过半,塞希图斯突然摇了摇桌面上铃铛,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露台前小型广场上就推出了十个被绑缚着人。
原本正在用餐塞希图斯放下了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唇,“这是我为您准备特别节目。”
他语气温柔,“请一定要好好欣赏。”
谢依表现得滴水不漏,他听不懂塞希图斯话,但对方温和语气让他没有感到任何威胁,于是他心情放松,略带好奇去看下方场面。
毫无征兆,原本站在一个被绑缚人骑士用一把双刃斧砍下了那人头。
头颅脱离身躯,在外力和惯性作用下高高飞起,鲜红血液从脖颈断裂部分喷涌而出,好似小型喷泉。
血液喷溅在地上,喷溅在骑士洁白铠甲上,高高飞起头颅在地心引力作用下骤然落地,往前滚动了一段距离,像是要逃离命运,然而最终它还是停下了。
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谢依脸色惨白,他身躯僵硬,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偏过脸去,嘴唇轻轻颤抖了几下。
他把目光转向塞希图斯,漆黑明亮漂亮瞳孔满是惊惶,像一只发现了披着羊皮狼羊羔。
“没事了,嗯,真抱歉。”
塞希图斯露出了自责表情,伸出手捂住谢依双眸,他能感觉到谢依睫毛在他掌心里不安地眨动着。
一个没有见过血羊羔。
很好。
塞希图斯像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晚餐搭配上死刑现场会让人食不下咽一样,他温声道歉,但谢依已经没有了任何胃口,他苍白着脸色回了房间。
这是塞希图斯给他下马威,是一场恐吓。
谢依保持着惨白脸色想,假如他真是刚刚穿越过来,直面这么恐怖现场,一定会对塞希图斯感到畏惧。
而尽管他明白塞希图斯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也做好了准备,但真看到一个人生命在他面前消失时候,谢依还是无法平静。
他感觉他胃沉甸甸,明明晚餐没吃多少,胃部却像塞满了石块一样不断地往下沉。
谢依坐在床头,对着烛火张开了五指。
他暂时无法弄清楚现在状况,他究竟是陷入了幻境,还是真灵魂转移到了另一具躯体上?
周围一切都是这么真实,谢依翻开书页,里面内容全然陌生,却丰富完整。
来到这里之前,他只是伸手抚摸了那个大祭司拿出来水晶,在他设想中,这个水晶顶多能给他灌输一段塞希图斯毁灭世界影像,用以说服他接下杀死塞希图斯任务。
但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让他来这里见识一下塞希图斯残忍无情,从而改变主意?
谢依抿着唇。
这里很有可能是幻境,但也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时间线上世界。
如果他在这里死去了,他还能活过来吗?
他感觉是如此真实,他会疼痛,会饥饿,也能感觉到冷热,那么如果他死亡呢?
假如现在场面不是他来应对,假如面对这种场合是一个游戏里人物,或者电视剧,小说,甚至任何一个别人,他根本不介意对方去试一试,看看不作为任由死亡降临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那是别人,疼痛不是他,承受后果也不是他,就算出现错误,那人死亡之后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那失去也不是他生命。
他只是个旁观者,对方要承受痛苦和他毫无关系。
但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他,是他谢依。
如果他不作为,塞希图斯就会挖掉他眼球,他会疼,会痛。
如果他不作为,塞希图斯还有可能会杀了他,他会死。
这些后果都由他来承担。
他要用命去赌一个可能吗?
去试试看,看看这里究竟是不是幻境?
他不愿意。
他很在乎自己命。
谢依不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哪种情况中,他也无从判断。
他唯一能做,就是尽量降低塞希图斯对他防备,找机会解开手上锁链,恢复力量,然后再寻找办法。
接下来貌似平静渡过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谢依也逐渐“学会”了一些这里语言,虽然说起话来还是有些磕磕巴巴,但是简单日常交流已经不成问题了。
塞希图斯精心招待他,给他准备丝绸衣服,每天和他共进午餐和晚餐。
他还耐心地教导谢依语言,和谢依对话时会很细心地放慢语速,而且尽量使用简单词汇,方便谢依明白意思。
真是一个再好不过朋友了,是不是?
但谢依非常清楚,这些都是假象。
塞希图斯是要通过这种隐晦方式消解他警惕心,从而让他卸下防备,更容易露出破绽。
这种温柔只不过是塞希图斯一层画皮,画皮之下是令人恐惧真实面容。
谢依只能故作不知,配合塞希图斯演出一场主宾和睦戏码。
渐渐地,谢依防备心似乎真被消弭了,他会露出轻松地微笑和塞希图斯聊天,也会在对方忙碌工作到深夜时担忧地嘱咐对方不要过度劳累。
而塞希图斯也对谢依所作所为照单全收。
就好像他们真是一对和睦朋友一样。
终于有一天,谢依对自己手上锁链感到忍无可忍了,他敲响了塞希图斯书房门,得到许可之后走了进去。
“我,希望,你……”谢依伸出手,把绑缚在其上锁链展示给塞希图斯看,“解开……”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锁链怎么说,只能替换成“它们”。
这段话不长,但谢依出了很多语法错误。
塞希图斯正在处理文件,他看着谢依,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
国王放下正在处理公务,一点一点地纠正谢依语法,还帮他补全了“锁链”这个词汇。
谢依把手伸到他面前,示意性地晃了晃。
国王摇了摇头,语气温柔,但说出口确是拒绝:“很抱歉,亲爱。”
拒绝完之后,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他玩笑似地说:“话都还说不清楚呢,就来向我提条件了?亲爱,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或许你该再练习练习你语法。”
谢依被拒绝之后心生不愉,对方这个玩笑又刺痛了他心,他冷哼一声,也不纠缠,扭头就离开了。
塞希图斯看着谢依离开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抹外来灵魂鲜活灵动,和原来那个阴沉狠毒巫师完全不同。
也和那些“新客人”有根本性差别。
如果对方能够一直这么听话,他可以一直把他养在王宫里。
这样想着塞希图斯唤来侍从官,“今天晚餐准备丰盛一些。”
本来国王晚餐就已经足够丰盛了,经过特意要求,各色菜肴摆满了整整一个长桌。
但用餐只有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十分奢侈浪费。
塞希图斯在餐桌前坐定,正要出言安抚谢依,没想到谢依却先开口了。
“感谢你……招待,这段时间……”他语法依旧出了错,但语气十分坚定:“不过,我,要,走了。”
“哦,是吗?”塞希图斯眯起了眼睛,“那么你打算去哪里?”
谢依:“哪里,都,可以……不是,这里,就可以。”
塞希图斯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如果我不同意呢?”
谢依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目光:“我是自由,你无权管我。”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很顺。
他用通知一般语气说:“我就走,明天,就走。”
塞希图斯看了一会谢依,但谢依一点也不害怕,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走。
“好,很好。”塞希图斯声音重新柔和下来,“脾气真大。”
“那么请允许我问一句,你准备怎么在外面生活下去?”
谢依对他这个问题不屑一顾,“我,聪明。”
塞希图斯气笑了:“好,那么请聪明谢依告诉我,离开了王宫之后,你打算怎么用你聪明来谋生?”
谢依一滞,显然是没有仔细考虑过。
塞希图斯注意到了谢依迟疑,唇角弯起弧度,“你力气小,做不了苦力活。没有掌握我们语言,你也无法胜任脑力工作,衣料总要最柔软,对食物百般挑剔,这样你,离开了王宫要怎么活下去?”
国王语速很慢,他一个词一个词,慢条斯理地讲,仿佛要让谢依认清楚现实:“还是说,你准备出卖身体,让贵妇人养你?”
谢依露出了一个被侮辱了恼怒表情。
“显然,你不愿意走这条路,但是除了这条路之外,你无路可走。”
“但是谢依,”塞希图斯轻声细语,“你认为你见得到贵妇人吗?”
“你连这条路都走不了。”
“你要走?你能走到哪里去?”
“吃不了苦,又胜任不了脑力工作你,该怎么在外面谋生呢,嗯?来,请聪明谢依解答我疑惑。”
谢依抿着唇没有说话。
塞希图斯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像一条择人而噬巨蟒,嘶嘶吐舌。
他残忍下了结论:“离开我,你会死,而且会死得很痛苦,想象一下,肮脏,泥泞,饥饿,疼痛……”塞希图斯从容地用了一个又一个词汇,“离开我,你会痛苦死在某个肮脏街道上,或者……”
他轻轻附在谢依耳边:
“你听说过男妓吗?我漂亮又聪明谢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