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希图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衰弱。
他失眠,多梦,时不时还会有剧烈的头痛,这让他的性格越来越暴虐,再也没有敢于反对他的声音。
所有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露出恐惧的表情。
塞希图斯早就怀疑水银有问题了,然而医生的话却让他将一切都保持原状,并且始终尽全力搜集水银。
阿莱德面对他的质疑时斩钉截铁地回答:“水银是大自然的精华,怎么会有问题?”
他言之凿凿:“您看,谢依阁下昏睡了这么久,他却始终保持着健康的神色,一点也没有变的苍白,他的四肢都是柔软的,血液还在体内流动,就连心脏的跳动也非常规律。”
“人体的活动是需要依靠进食来维持的,谢依阁下已经这么久都没有进食了,但是他除了还没有醒过来之外,一切都十分健康,这完全是水银的疗效!”
就是阿莱德的这一席话,让塞希图斯对自己身体上的异样变化保持沉默。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舒适,然而他十分认真的检查过谢依的身体,对方如同医生所说,身体十分健康。
既然这样,那就继续搜集水银吧。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他人生中唯一想要的就是谢依,尽管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只要知道他想要就可以了。
不过塞希图斯并没有什么高尚的舍己为人的想法,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衰弱,也就对自己做好了打算。
不管之后谢依能否醒来,他会在察觉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杀死谢依,然后抱着对方的尸体,一起步入死亡。
就算是死,他也要拖着谢依一起下地狱。
“抓到了吗?”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塞希图斯轻声询问侍从官。
他的语气很柔和,话语中还带着笑意,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让侍从官浑身冷汗。
侍从官集中精力,尽量忽视后背被恐惧的冷汗渗透的衣物,恭敬地回答道:“陛下,已经抓到了。”
“很好,那就带过来吧。”
塞希图斯愉快地微笑着。
侍从官连头也不敢抬,听到国王的笑声时,他内心的恐惧像一条毒蛇一样紧紧缠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窒息的感觉直到他走出大门时才略微缓解。
但他连喘息的时间也不敢给自己留,急急忙忙地奔跑起来,要履行国王陛下的命令。
——他的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是这个月第四个国王身边的侍从官了。
通常情况下,国王身边只会有一个侍从官,只有当这个侍从官死去或者年老到不能再胜任他的职位时,新的侍从官才会上任。
而想想也能知道,一个月只有三十天,三十天是不可能连着让三个年轻的侍从官一下变得垂垂老矣,不能再胜任他原来的职位的。
塞希图斯回到自己的卧室,掀开床帘把躺在里侧的谢依抱了出来。
他把谢依放在躺椅上,认真细致地给他穿衣服。
“等一会有一位客人会来见你。”
塞希图斯微笑着说,他唯一的听众不会给他任何反馈,然而他并不在意,他为谢依穿好外衣,又半跪在地上给谢依穿上鞋袜。
他尤其喜欢谢依柔软温柔的脚掌轻轻搭在他腿上的感觉,因为重力的缘故,谢依的小腿偶尔会轻轻晃动几下,这能给塞希图斯一个错觉,仿佛谢依下一秒就会醒过来。
塞希图斯的权势和财富越来越多,他还按照原来的习惯,每个月让裁缝为谢依制作新衣服。
他亲自测量谢依的尺寸,然而不管他测多少次,谢依的尺寸都没有任何变化。
谢依没有长高,也没有变瘦。
等他把装扮一新的谢依带到会客室,并且将最柔软宽大的座椅让给谢依坐之后,房门被轻轻敲响,两个全身甲胄的骑士押送着一个巫师走进来。
那巫师脸色苍白,沉重的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每往前走一步路,都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日安。”
国王站在谢依的座椅旁边,亲切地对巫师说,“这位阁下,想来您已经知道我邀请您来这里的目的了吧?”
巫师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很好。”
他往一边让了让,示意让巫师走上前来:“劳烦您看看他,他已经沉睡很久了,我希望他可以醒过来。”
国王声音温和,甜蜜地许诺着:“如果您可以治好他,我就会放了您,并且为您重建您的巫师塔,每个月为您提供一百个人用作实验。”
巫师很难抗拒这种诱惑,他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观察靠在宽大安乐椅上的谢依。
良久,他沙哑地开口:“这具,身体里,曾经有两个灵魂存在的痕迹。”
塞希图斯并没有显露出激动的样子,因为他早已听其他巫师说过。
“但是,”巫师继续说道:“现在这具身体是,一具空壳,里面没有灵魂,所以他才始终醒不过来。”
“那么,我该怎么把他的灵魂召唤回他的身体里呢?”
巫师摇了摇头:“灵魂,离开了身体,就会在空气中漂浮,直到灵魂找到另一个,合适的躯壳,如果一直都没有合适的躯壳,灵魂就会在空气中渐渐消亡。”
“你想找回他的灵魂,就像去寻找大海中的一滴水,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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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的声音仍然很轻:“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他是因为什么,灵魂才会离开身体?”
巫师回答:“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他的灵魂被人硬生生扯出身体,或许是因为受到巨大的惊吓灵魂离体,还有一种可能,灵魂和身体不适配,身体对灵魂来说像一件太宽或者太紧的衣服,灵魂就会自然而然的离开身体,但这很罕见。”
国王对着那两个身穿铠甲的骑士微微抬颌示意,他们就把巫师像来时那样带了出去。
巫师的脸上始终很平淡,没有露出恐惧或者绝望的表情,沉默地走了出去。
“陛下……”
侍从官小心翼翼:“您准备……”
塞希图斯轻柔地打断了他的话:“烧死他。”
“是,是……”
塞希图斯没去看侍从官恐慌的脸,弯腰把谢依打横抱在怀里,带回了卧室。
与此同时,谢依孤独地在巫师塔里研究巫术,好吧,也不算太孤独,他收养了一只年老的流浪猫和一只失去母亲的小夜莺,每天除了研究巫术就是费尽心思地调停这对天敌之间的矛盾。
半年过去了,他还是待在这个世界里。
谢依觉得他可以放弃离开的希望了。
他待在高塔里与世隔绝,并不知道大陆已经被塞希图斯统一了。
他也不敢联系其他巫师,就靠着植物催长药水自给自足,偶尔出现在高塔里的荤味基本上是老猫咪捉来送给谢依的死老鼠,谢依可不敢吃。
平平淡淡的生活甚至让厨艺不佳的谢依学会了做面包。
然而,就在一个非常普通的一天,谢依突然发觉眼前的空间扭曲了,下一个瞬间,他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是绘满了彩色画像的穹顶。
耳边传来一道充满了喜悦的声音:“巫师阁下,您醒来了?”
谢依有些茫然:难道这是一场限时活动,苟到了时间就能回来了?
塞希图斯清楚他就要死了。
就连抬抬手,都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剧痛。
现在是夜晚,他的卧室里漆黑一片,寂静而无声。
只有他身侧的那具温热的身体轻轻起伏,发出悠长的呼吸声。
他很喜欢枕着谢依的呼吸声入眠。
不过今天例外。
即将进入永恒的长眠前,塞希图斯伸出手臂,把谢依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低声喟叹道:“如果我还能遇见你,那么我希望你是一个公主。”
“那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抢走你了。”
塞希图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吻了谢依泛着红晕的脸颊,随后就毫不犹豫的,扼死了这具原本鲜活的身体。
“晚安,我的公主。”
他这样说着,坦然地步入了死亡。
至于那个属于他的庞大帝国,在他死亡之后会因为没有继承人而产生怎样的暴动,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塞希图斯本以为等待他的是永恒的黑暗,然而他却有了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眼前是昏黄的亮光,燃烧着的火炬镶嵌在阴冷厚重的墙壁上。
墙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而眼前,是低垂着头颅的巫师。
他怔愣了一秒,心头便涌上一层无法言喻的狂喜,他的心脏急促地跳动,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轻轻颤抖,塞希图斯觉得他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打了一下,有点闷,他要无法呼吸了!
重获新生的国王站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两次,才镇定下来。
他大跨步往前走,靠近了被绑缚在刑架上的巫师。
“亲爱的巫师阁下,我终于抓住你了。”
他微笑着重复着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然而比起第一次的阴冷,这一次他的口吻多了些亲近的戏谑。
直到巫师因为他的话抬起头来。
那双畏畏缩缩,又狠毒可怖的双眸,像一把利剑瞬间穿透了塞希图斯的心脏。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双眼睛应该清澈,透明,像是春天被微风吹拂的湖面。
巫师!
你竟敢……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掐住了巫师的咽喉,压低的嗓音是接近失控的惊怒:“他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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